第49章

  • 類別:現代言情
  • 更新時間:2024-11-13
  • 本章字數:3554

  周遊立刻變了臉色,“啊,不要吧,這是我們學校這片兒的知名黑店,我跟我那個前男友就是在這兒吃了頓飯就分……手了。”

  尾音低弱,周遊訕訕轉頭看身邊的男人,臉色已經黑透了。

  “你不是說你們分手是性格不合,你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周遊倒吸一口涼氣,慌忙解釋:“就……消費觀不合,也是性格不合的一種啊,我早就不記得他,真的。”

  施傑不受她糊弄:“真的?那你上上個月還借他錢?”

  周遊被問得腦袋一空,一臉呆傻,她借錢給前男友的事是怎麼泄露出去的?

  “那個……”

  “那個是他女朋友要打胎,我隻是心疼他女朋友,想讓他找個好醫院,女孩幫女孩嘛。”

  施傑:“……”

  “錢必須要還。”

  周遊保證:“我鐵定要債的,你放心好了!”

  進店入了座,小情侶還在前面你一句我一句,阮美雲收了和善的長輩笑容,扭頭不滿地看身邊的孟聽枝,低聲說:“你看看人家小晨找的對象,男朋友可不得就這麼陪著,你看看你那個,多長時間了見不到一個人影。”

  孟聽枝一聲不吭,又氣到阮美雲,她心直口快,立馬抱怨一句。

  “我看你倆聚少離多的,早遲得分!”

  忽然,一桌子都安靜了。

  孟聽枝手裡握著黑色的茶杯,還是湘橋居回味泛苦的大麥茶,她喝得嗓口舌苔都是苦味,怎麼咽也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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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幾個人默不作聲,目光都在母女之間來回遞著,也不知道聊到什麼,才叫阮美雲忽然說了這麼一句氣話。

  隔著屏風,隻有別桌客人聊天笑聲。

  孟聽枝半晌接了話,“本來就是要分的。”

  她聲線平柔,聽起來一點也不像氣話。

  周遊愣了愣,立馬打哈哈笑起來:“現在年輕人談戀愛就這樣啦,動不動就喜歡把分手掛在嘴上,好餓啊,我們點的菜怎麼還不上?我去催一下,這黑店真把我氣死了。”

  吃完中飯,阮美雲和孟輝就走了,孟宇也沒有多待。

  下午學校沒有早上那會兒熱鬧,人少了大半,但還是隨處能見到穿學士服的女生攏攏頭發,在蘇大各個建築前,拍照留念。

  因為要分離,因為有感情,因為很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一花一木,一樓一路,處處都要拍,這樣即使以後忘記了,翻起照片,也能想起自己存在過的印記。

  暮色將至,美院的柳湖前人影寥寥。

  程濯來的很晚,約的攝影師已經到時間走了,隻有周遊的拍立得還能用,她這一整天都活力滿滿,Tlu安保隊長都被她東拽西扯的跑累了。

  她招招手示意孟聽枝和程濯再靠近一點。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

  照片裡,孟聽枝微微偏頭,在看暮色,也在看程濯。

  “好好看!你倆這顏值真的絕了呀!”周遊手上甩了甩,把那張巴掌大的照片遞過來。

  相紙上還有溫度。

  半身照,孟聽枝看著照片上的程濯。

  西褲口袋有點微鼓。

  他結束一個長時會議後坐飛機返程,路上忙著看翻譯傳過來的新文件,領口被扯得松斜。

  出機場上車,他才挪出功夫看一眼衣著,將已經皺了的領帶解開,疊好,見孟聽枝之前放進了口袋裡。

  “這張照片給你吧。”

  程濯接過來,有點意外,“你不要麼?”

  孟聽枝抿唇微笑,搖搖頭,“不要了。”

  照片是一種紀念,能被紀念的東西,都是會失去的。

  周遊和施傑先離開,孟聽枝跟程濯從美院門口走到匯展中心。

  昏黃路燈亮起,他們在隱晦樹蔭下行走並肩,不少路人都回頭頻顧,但沒人會記得他們在一起的樣子。

  “程濯,你真的從來都不騙我,你說畢業那天你一定會來,就真的來了。”

  這話程濯有些聽不懂,答應了自然就會來。

  穿過那段樹影,遇見大二下課的學生,人流如織裡,隻有他們在逆行。

  孟聽枝停下腳步,程濯回身看她,她抿著唇,通透又溫淡地笑,忽而說:“你是不是忘送我畢業禮物啦?”

  大雨忽至,一連下了三天。

  程濯入夏後食欲欠佳,睡眠也不好,半夜驚醒,他也沒有開燈,夢魘未脫地盯著晦暗空間裡所有的陳設。

  周遭氣息清冷。

  記不清孟聽枝有多久沒來枕春公館了,或者她來過,彼此都恰巧地錯過了時間。

  他們之間像默劇播放,無聲無息到此,自然又不可抵擋。

  之前的那批“盲盒”她都拆開了,衣帽間已經被溫迪挑選的禮物塞滿,由她的審美陳設,不同色調的包如何擺放都有講究,格外精致舒心。

  落地窗前,小案上攤開的一堆小東西,讓暗色的衣帽間有了活氣。

  洗完澡的程濯走上前,撿起長絨毯上一張被風吹跑的紙。

  杏黃底色,手寫的黑色字跡,潦草橫折間可見瘦金體的筆韻。

  他將紙放回案上,看著桌上一個個被拆卸出來的顏料格,才知道紙上記的是顏料修復的一些步驟和注意事項。

  旁邊也試了幾筆深淺不一的色調。

  還沒有修完。

  將東西都放回原位,他回房間睡覺。

  程濯已經很多年沒有夢見過舒晚鏡了。

  那是一個他少年時代的紀實夢,花瓶碎地,絲質桌布“嘶啦嘶啦”被扯成垃圾,佣人一個個都縮在廚房不敢出來。

  舒晚鏡像狂躁症發作一樣,拿到什麼砸什麼,從程靖遠罵到程濯身上。

  “你以後千萬別結婚害人,別讓你的老婆在兒子生日當天,收到一堆丈夫跟別的女人亂搞的照片!你聽到沒有!”

  十四歲的程濯站在那兒,面頰被飛來的叉尖劃出一道紅痕,佣人心驚地偷偷給老宅那邊打電話,被舒晚鏡一聲吼。

  “你幹什麼!又要說我瘋了?”

  “我沒有!是程靖遠,他才是瘋子!他為什麼要娶我,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都騙我?”

  她衝上去抓程濯的衣服,眼底通紅地質問:“你也騙我是不是!你不是說你爸爸會回來嗎?人呢!我問你人呢!”

  鬧劇一樣的場景裡,隻有少年鎮定到漠然,玉石般的音質企圖安撫。

  “電話打不通,他可能……”

  舒晚鏡厲聲打斷他,眼前相似的皮相讓她就像緊盯程靖遠一樣的恨意灼眼,啪的一聲打過去。

  “你又騙我!”

  程濯偏著臉,閉著眼睛,低沉的聲音比發誓還要篤然,“我不會,永遠不會。”

  再睜開,他眼睛像冷霧彌漫的湖,啞聲勸道:

  “你跟他離婚吧。”

  舒晚鏡像被戳到痛處一樣,神色巨變地大叫:“不可能!不可能!我絕不成全他!除非我死!”

  沒有高牆一瞬坍塌的感覺。

  因為他所在世界裡,所有情感好像一直都是坍塌的,甚至從他叔伯老婆們的口中得知趙姝——一個在程靖遠沒結婚前就跟他的女藝人。

  他起初都很冷眼漠然。

  趙姝十七八就在港城以模特身份出道,後來轉去拍電影,從初戀小白花到拼命三娘、颯氣女霸總、再到如今一派息影多年歲月靜好的影後。

  出道二十年,從不缺人設,早期黑歷史也有,跟了程靖遠後就沒什麼人去翻了。

  那陣子,舒晚鏡在程家鬧得很難看。

  逢節聚在老宅,舒晚鏡怕見程家的人,怕聽那些溫聲細語掀她傷口的假意安慰,每次都缺席。

  幾個伯母嬸嬸湊在小廳喝下午茶,提起舒晚鏡便嘆氣皺眉,說這種事有什麼可鬧的,是不是這些搞藝術的女人就容易多愁善感,也太不體面。

  好像她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使跟丈夫兩三年不同房,公共場合也能挽手臂演夫妻情深,這才是正宮太太該拿捏的體面。

  再後來,她們不說舒晚鏡不體面了。

  說辭更隱晦秘辛,隻悄悄點一點太陽穴,壓低聲道:“肯定是這兒受刺激了。”

  幾次三番,就連程濯也被接到了老爺子這邊來住,搬行李那天,陰灰早晨,門口停著兩輛保姆車。

  舒晚鏡不許老宅的人進來,不分好歹地當惡人,對程家所有人都厲言相向。

  程濯自己提著箱子從二樓下來。

  舒晚鏡拔了酒塞,半瓶彌爾頓達芙在她手裡晃,程濯欲言又止,她看都沒看他一眼,從他身邊過去。

  等程濯走到門口,她忽然踢翻松節油,鋪開的畫布上濁色翻駁,穿堂風凜凜似一道利劍掀過,味道極刺鼻。

  少年屏息稍頓,門口的兩個老宅佣人急忙迎上來,像拉他出苦海般的請他趕緊上車,又絮絮念叨起,這些天老爺子多麼擔心他。

  過了幾天,程濯放學後接到電話。

  電話裡的舒晚鏡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期期艾艾,低泣著問:“小濯,媽媽真的有那麼討人厭嗎?”

  他到底還有多少耐心?

  又是多少次重蹈覆轍,他爺爺發火再也不許他回去了?

  任何一個人,從這世上突然消失,都足夠震驚周圍的人,何況舒晚鏡的死毫無預兆。

  在叔伯的老婆們猜測她可能撐不下去的時候,她滿身是刺的抗爭。

  扇趙姝耳光,下程靖遠的臉,再招人嫌、再不顧體面的事她也做得出來,程家把新聞壓得死死的。

  好不容易風平浪靜,連叔伯的老婆們都開始假意欣慰,恐怕這位藝術家真學會怎麼當程太太了。

  她不當了。

  遺書裡能看出那一刻的舒晚鏡有多清醒。

  她說:

  “也許花點時間,我就會走出這段失敗的婚姻,會原諒所有謊言,畢竟人生那麼長,可人生真的太長太長了,十年二十年,我怕有一天連我都會忘記這種痛苦,而給我痛苦的人都終將被原諒,我不想原諒。”

  消息通知到舒家那邊是深夜,舒晚鏡的哥哥驚滯片刻,帶著睡意的聲音低低煩躁,“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那是什麼時候?

  由程舒兩家主導的環能地產即將上市,多少人盯著看著,這種時候半點風吹草動都會有不可預料的巨大變動,何況是上市公司的老總忽然喪妻,死因還是自殺。

  多體面的豪門世家,絕對的利益面前,連喪期都要瞞,都要改。

  無比驚愕的少年,隻是其中小小的一環。

  他沉默到像病了一樣,能做的大概隻有在葬禮上把一束帶刺的白玫瑰,悶不啃聲地抡在沉痛悼念亡妹的男人臉上。

  咬著牙,聲音似檐下冷雨往外泄。

  “你最好少說話!”

  他的失控迅速被解讀為喪母過激,相安無事地傳遞出去,掀不出一點點波瀾。

  過了會,賓客稍清。

  程靖遠叫人把一身黑衣的少年喊出去,在程靖遠眼裡,他的兒子骨子裡流著程家的血,早熟聰慧,最懂體面世故。

暢讀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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