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孩子隻能保得了一個,嬤嬤說。
春桃厲聲道:「自然是要保我們美人呀!快點動手啊嬤嬤!」
接生嬤嬤遲疑不決,東宮的女人都是繁衍子嗣的工具,妾更是。
我的命與腹中的皇家血脈相比算得了什麼?
哭包子許孺人瞪著接生嬤嬤:「是你沒用!沒本事!什麼二選一?蕭姐姐與皇子都要保住!」
許孺子抓著我的手在抖,眼神堅定:「姐姐,你等著我,我一定能保住你們。」
女孩提著裙子跑了出去,想要為我尋條生路。
宮女在我口中放入參片,口中上湧腥甜,我意識朦朧間浮花宮人聲鼎沸,時間仿佛定住,直到一聲嬰兒啼哭傳來,我才放心沉沉睡去。
再醒過來,浮花宮也成了冷宮。
17
我是被春桃的哭聲吵醒的,一睜眼就看到小丫頭兩邊臉各一個巴掌印,臉蛋紅腫,眼睛裡也盈滿了委屈。
「這是怎麼了呀?」我伸手摸她的頭,嗓音沙啞。
春桃癟癟嘴:「美人……」卻不說話了,隻是拿眼看著我,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經歷生產這麼一遭,我如同死了又活般,心境莫名坦然了些。
春桃哽咽,將變故都告知了我。
那天我生孩子難產後,許孺人跑出去找穩婆來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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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浮花宮突然闖進一群人,不但有皇後身邊的嬤嬤,還有太子身邊親信的內侍,稱我代為掌管東宮時,有收受賄賂,參與賣爵鬻官等事。
天子震怒,下令核查。
可當時我正難產,遭到陷害無力辯駁,偏偏在我正殿裡還真的搜到許多來路不明的銀票以及眾多地契。
皇後慈愛,太子仁義,並未降位,隻是幽禁浮花宮,伺候宮人盡數撤離,隻留幾個粗使丫鬟。
「許孺人可好?沒有被我牽連吧?」我撐死身子問道。
春桃神色有些奇怪:「美人你生產時,她稱出去請穩婆,然後就沒回來。我們隻當……美人得救無望了,是宜春宮的闌珊姐姐過來給你扎了幾針,然後將小郡主接生出來的。」
太子妃又救了我。
我身體乏力得很,偏偏腦袋卻清明,大概明白何人陷害的我。
可剛生產完,且被幽禁,權力盡無。
我隻能慢慢圖謀。
「小郡主還留在浮花宮麼?」我問道,畢竟犯事的嫔妃是不能撫育子女的。
春桃這才欣喜一點:「本來是要抱走的,可太子妃身體不適,東宮裡位份高的荀美人孩子多得很,沒法管,所以太子恩許讓美人教養。」
我點點頭:「將她抱來我看看吧。」
看著九死一生得來的寶貝女兒,我勾起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眉眼。這孩子長得真好,與她的姑姑青陽長公主相像得很。
18
自幽禁後,浮花宮平靜得庭院都能羅雀了。
我安心調養身體,撫育雅兒,雖然條件相較於掌權時苛刻許多,但也不算難過。
畢竟我不是一出生就擁有錦衣玉食的。
大概是見我失了寵信,且生的是個女兒,勢利的宮人們便有些輕賤浮花宮。
送來的三餐是冷的殘羹剩飯,衣物被克扣,而按例的炭火更是沒有。
隆冬時分,我與春桃隻能穿上所有御寒的衣物將浮花宮裡的樹木花枝砍下燒火供暖。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我的雅兒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她陪我度過了一個最艱難的新年。
來歲開春,廊下有燕兒飛過,一切欣欣向榮。
太子攜內眷入宮給天子皇後請安。
而我的機會也來了。
19
寒冬已過,春光燦爛。
雅兒順利留在皇後宮中,太子親信的太監隨玉來浮花宮傳口信道:「小郡主活潑可愛,皇後甚喜,祖孫頗為投緣,遂小郡主以後養宮中了。」
我抿唇微笑,回:「妾明白了。」
隨玉瞧了我一眼,又多說一句:「殿下還說了,美人若是想念郡主了,會著人送回來讓美人看看的。」
我點點頭,很是客氣地送離了隨玉。
就是想到跟著我這個無權勢、不得寵的娘親,雅兒會吃很多苦頭,我才使計讓她留在皇後宮中。
雅兒入宮那天穿的是青陽公主兒時的小衣服,我養育雅兒時身上常用的燻香是皇後娘娘最愛的衙香。
所以滿殿的人裡,雅兒最喜歡呆在皇後懷裡,六個月的小人兒最是冰雪可愛了,一個勁地往祖母懷裡鑽,且生得與青陽兒時那般的像。
恰好此時青陽笑著打趣道:「這丫頭可真是聰慧伶俐,知道滿殿的人數皇祖母最尊貴,所以來討皇祖母歡心呢!」
雅兒一入皇後懷裡就不願出來,他人伸手抱就哭得撕心裂肺,如此,皇後下令留下郡主。
翌日一早,宮裡傳信來,雅兒被封慶安郡主。
因為雅兒很是得寵,浮花宮的日子漸漸好過了起來。
飯菜變得新鮮了,有四菜一湯,宮殿也被人修葺幾次變得整潔許多。
每個月雅兒都會被送到浮花宮住上幾日,緩解我的思念之情。
日子平淡且平靜。
直到一次,雅兒在浮花宮吃了玫瑰牛乳酥中毒。
20
我與雅兒吃了許孺人宮裡人送來的點心後,便開始上吐下瀉。
雅兒蜷縮在我懷裡哼唧著,我淚流滿面地朝進來的太子爺跪下請罪:「都是妾無能,沒有照顧好郡主,請太子賜罪!」
我瘦弱的身軀顫抖著,隨後臉色蒼白地倒下。趙冀將我從地上抱起來時,嘴裡喊著御醫。
這麼明晃晃對皇嗣下毒,太子很是憤怒,下令徹查。
而點心是許孺人送來的,自然要好好追責問詢一番。
我醒過來時,趙冀正坐在我床榻邊,眼神裡帶著一抹心疼。
我紅著眼揪著他的袖子,帶著哭音急問:「慶安如何了?」
趙冀抱住我,安撫道:「她沒吃多少,中毒不深,但是你險些丟了命。」
我聞言才止哭,用盈滿淚的眼看著趙冀:「慶安午食多用了些,我怕她吃多了點心不消化,遂攔著些……」
我用袖子擦拭眼淚:「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呢?」
趙冀眼神深沉,語氣微涼:「許氏陰險惡毒,使人送下毒的點心進浮花宮,她乳母招供了,人證物證皆在,無可辯駁,其心可誅!」
見我呆愣,他又道:「許氏當初栽贓你賣官鬻爵,知情的貼身侍女害怕她殺人滅口逃走,而許氏擔心東窗事發,遂想到對你下毒,斬草除根。」
我依舊出神,隻是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滴落,我捂住嘴嗚咽哭著:「為何要陷害我?為何要下毒殺我?我們不是好姐妹麼?」
趙冀嘆口氣:「好在水落石出還你清白,不然你不知還要受多少委屈」
我緊緊抱住趙冀:「殿下……殿下……妾好怕……」
那天趙冀留在了浮花宮,但我並未侍寢,因為整夜我都在做「噩夢」。
我抱著他的胳膊,閉著眼如同陷入夢魘般哭喊著「不是我」「我沒有」「不要殺我」「雅兒快逃」「殿下救我」……等等之類的話。
太子殿下被我折騰得一夜未睡,次日眼下一片青黑,顯然我那一驚一乍嚇得他不輕。
21
趙冀也是個頂有意思的人。
多情又寡情。
無論是荀氏還是我,都是他曾寵愛過的女子。可我們被栽贓陷害時,他沒有堅定信任過我們,任其發展,讓我們身陷囹圄自生自滅。
獨寵後,雖然趙冀幾次暗示,但我以身體不適婉拒掌管東宮。
樹大招風,在沒牢牢扎根東宮前,我是不會當出頭鳥了。
浮花宮原來伺候的宮人又重新被撥回來了。
我手裡繡著給雅兒的寢衣,略微抬眼看了一眾宮女太監,笑道:「怎麼少了一個呢?秋桐呢?」
掌事太監跪地回話:「那丫頭有出息,美人出事那會兒,就去了許孺人處伺候了,哪像我們這群無依靠的被打發去漿洗處辛苦度日。」
我淺笑了聲,對著春桃說:「水淺了,魚兒可不就出來了。」
自被陷害後,春桃絞盡腦汁不明白哪個吃裡扒外的與許氏搭上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將銀票地契放入了浮花宮。
我隱約猜得出。生產那日,也是用了許嬋的點心後腹痛急產。而那時許嬋一副被驚到的樣子,慌忙地打翻玫瑰桑茶,白淨的裙面如同濺上鮮血,她便隨秋桐入我內殿換我的衣裙去了。
而春桃當時伺候著我實在分不開身,想來便是那時乘虛而入的吧。
我將最後一針刺入,縫好了衣,眉眼含笑道:「姐妹一場,我們一同去送送她吧。」
22
暗室裡,許氏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面前擺的菜餿味很大,肉骨頭上還爬著蛆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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