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都在發抖，把我牽得更緊。

 

陳鋒沉默半晌，應了聲好。

我和秦襄逛到商場歇業，都沒有再遇見他。

 

11

 

再遇見陳鋒，他提起那次偶遇。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約會了？」

 

我有點不好意思。

 

「沒有啦，也不是約會，就是我想逛街，秦襄幫我提東西。」

 

我抱著一厚沓社團材料，陳鋒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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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了個懶腰。

 

今天天氣很好，傍晚的風很柔和。

 

陳鋒說：「今天的晚霞很美。」

 

「是呀。」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陳鋒聊天。

 

順手拍了兩張發給秦襄。

 

【今天的晚霞是藍紫色的，好美。】

 

【你看樹杈旁邊那朵雲，好像美人魚！】

 

【說到魚，我想吃烤魚了，這兩天你有空嗎？】

 

秦襄秒回：【真的很像，那一塊正好是分裂的魚尾巴。】

 

【今天周一，明天可以陪你去。】

 

【你的生理期快到了吧，奶茶我點冰的，趕緊喝個夠。】

 

走到社團活動室，陳鋒把材料放下，我過去一起清點。

 

「謝謝你啊，這麼照顧我。下次讓秦襄把你們喊上，請你們吃個飯。」

 

陳鋒清點的動作頓住。

 

「簡微，我對你好，不是因為秦襄。」

 

我遲鈍地抬頭：「啊？」

 

陳鋒輕輕嘆氣：「簡微，我喜歡你。」

 

「高數課上坐你旁邊，社團活動和你組隊，都是我故意的。我想給你留下好印象，順理成章地開始追你。」

 

我緩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

 

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是這樣。

 

我盡量委婉地拒絕：

 

「啊，很抱歉，我沒什麼感覺。」

 

「我和秦襄的事，你知道的吧？」

 

陳鋒微微抬眉：「秦襄說，你們還沒有在一起。」

 

我心口一堵。

 

也沒錯，我和秦襄沒有正式在一起。

 

我還是說：「你對我告白，那我們三個的關系很尷尬。我就當你沒說過，以後我們不要再獨處了，你和秦襄還是朋友。」

 

秦襄還在回我的消息。

 

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震動，一條條消息提示彈出來。

 

陳鋒突然問：「是因為微信嗎？」

 

其實陳鋒之前沒有特別後悔。

 

這是他一貫的行事準則。

 

一個偶然遇見的陌生人，不一定還有交集，沒有認識的必要。

 

喜歡的女生，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就認真地慢慢追。

 

來得晚也沒關系，他想他還有機會。

 

可是。

 

他挑起的話題總是匆匆結束。微信對面的女生很禮貌地回復他的話語，卻從來不會和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他的身材不比秦襄差多少。秦襄臉皮薄，遮遮掩掩的。他大大方方地露出來，想取悅的女生卻視若無睹。

 

她眼裡隻有她那堆配重塊！

 

秦襄和簡微之間，尚且還有一層窗戶紙，朦朧忸怩。

 

他和秦襄之間沒有。

 

他們同住一個寢室，曾是最好的朋友。

 

他都看得見。

 

秦襄的手機總是有消息。他捧著手機傻笑，洗澡時滿身泡沫，都能從門縫裡伸出一根剛擦幹淨的手指回消息。

 

就在昨天，簡微對他的腹肌無動於衷，對著新加的配重塊兩眼放光。

 

回寢室看見秦襄換衣服，半裸著上身，他突然有點破防，把秦襄摁在地上量胸圍。

 

就比他多十釐米，也沒有……好吧，是多很多。

 

秦襄以為他要打人，下意識反手掙扎，推得他踉跄兩步，又停手了，視S如歸地閉眼。

 

「哥，你打小三我認，隨便你打。我們說好的公平競爭，你也得認。」

 

他真想不通，秦襄怎麼想的。

 

什麼公平競爭，明明是讓他自取其辱。

 

他們兩個甜甜蜜蜜，他在旁邊搔首弄姿，無人在意。

 

像個小醜。

 

再問下去，就不禮貌了。

 

但陳鋒難抑不甘，忍不住再追問。

 

「是因為他先加上你的微信嗎？」

 

「他先來，比我更早靠近你，所以我再也不能打動你，你先喜歡上了他。」

 

對面的女生神色微訝，很溫和平靜地告訴他：「感情裡，哪有先來後到這種事啊。」

 

陳鋒自嘲一笑：「所以我們的公平競爭協議，從始至終都不公平。」

 

「公平競爭協議，那是什麼？」

 

陳鋒自知自己失言，緊接著背後一涼。

 

簡微笑顏如花：「你可以解釋一下嗎？」

 

12

 

又是一個周六。

 

秦襄雀躍地約我出門。

 

我難得拒絕：「今天沒空。」

 

現在比起吃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僅是公平競爭協議，陳鋒還告訴了我很多關於秦襄的事。

 

比如秦襄在迎新晚會上的那段表演。

 

就在我遲到錯過的十分鍾，秦襄的歌聲驚豔了在座所有人。

 

大數據推送得很準，當天，實拍視頻就出現在我的推薦頁。

 

我點進去看。

 

秦襄唱了一首冷門英文歌。

 

如陳鋒所說，這歌挺一般的，但秦襄演繹得非常好。

 

視頻很粗糙，點贊數卻超過了十萬。

 

熱評第一：明明不是情歌，這哥怎麼唱得這麼動人，這眼神掃視全場，看狗都深情。

 

熱評第二：迎新晚會為什麼唱這首歌啊，普普通通的。聽原唱唱了兩句，我又回來循環播放了。

 

我也聽了第二遍、第三遍。

 

這旋律很是熟悉，我不自覺地跟著哼唱了兩聲。

 

诶。

 

是這首歌啊。

 

我好像知道，秦襄為什麼唱這首歌。

 

第二天，秦襄又約我出來。

 

我再次拒絕：「今天也不方便。」

 

他有些著急，大概在胡思亂想，我拒絕他是不是因為更喜歡陳鋒。

 

我解釋道：「一三五是他，二四六是你。今天周日，你們不是說好休戰嗎，那我當然不方便和你約會。」

 

「你這麼說也對……诶，不對，你怎麼知道的？」

 

電話那端一陣「噼裡啪啦」響，秦襄十分慌張。

 

我憋住笑意，徑直掛了電話。

 

收拾好書，我出發去圖書館。

 

秦襄蹲在宿舍樓下等我，正被宿管阿姨盤問。

 

「一米九的大小伙子，蹲在女生宿舍樓底下做什麼哦？」

 

「我等人。」

 

「什麼人？你女朋友啊？」

 

「不對吧，哪有大白天就來的？不都是晚上十點在樓下親個沒完麼，每次鎖門都要趕半個小時。」

 

秦襄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

 

我也問：「同學，你來等誰啊？來等你女朋友嗎？」

 

「不是我女朋友。」

 

「那你來等什麼？」

 

秦襄說不出話了，試探著問：「我來等我女朋友，可以嗎？」

 

我輕嘆一口氣，拽著他的袖口離開。

 

「好了，別給阿姨添麻煩了。」

 

走出一段，還能聽見阿姨們在嗑瓜子。

 

「這是還沒追到啊。小伙子人挺帥的，一點不懂女孩兒心。他下次再來，阿姨教他兩招。」

 

「诶，不對，我覺著是小情侶在吵架呢。看著吵不大，那男孩兒這麼聽話。」

 

「就是聽話才要遭呢，人家姑娘明顯喜歡他，他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說來等女朋友的唄！」

 

秦襄鬧了個大紅臉，輕輕握住我手腕。

 

「簡微，我惹你生氣了？」

 

我坦然承認：「是啊。」

 

他認錯很快：「我錯了。」

 

「你錯哪兒了？」

 

他有備而來，一條一條總結。

 

「第一錯在和陳鋒說什麼公平競爭，還瞞著你，害你擔心我總不出現，這樣很不尊重你。」

 

「第二錯在我想當小三……」

 

……

 

他說完了。

 

我沒有結束的意思。

 

他試探道：「第六錯在，我剛剛不應該先邁左腳？」

 

我差點被逗笑。

 

「我沒有這麼無理取鬧吧。」

 

「我絕對不是說你無理取鬧！」

 

他拉著我的袖角不放：「我認錯態度誠懇，能不能原諒我？」

 

我扯出袖角：「還不夠，不是態度不夠。」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我：「那是什麼不夠？可不可以透題？」

 

「可以啊，那我直說。」

 

我坦率道：「秦襄，你真的喜歡我嗎？」

 

13

 

那天秦襄急紅了眼，也沒讓我完全相信，他有那麼那麼那——麼——喜歡我。

 

又正好要放寒假，各回各家，一個月都見不到面。

 

他整個人都蔫了，眼下兩個黑眼圈。

 

在宿舍樓下等我，一邊幫我提行李，一邊偷瞄我的表情。

 

阿姨看秦襄都看眼熟了。

 

「那小伙子又來了，還沒追到？」

 

「嘿，看走眼了，這架吵了好幾天。」

 

秦襄像一條要被拋棄的小狗，眼圈都紅了。

 

我主動問：「你哪天回學校？車票給我看看。」

 

他順從地給我看。

 

果然，車票的終點是 A 市。

 

「我回家反思一個寒假，一定能行。」

 

我趴在車窗上看他，在離開之前，終於忍不住告訴他：

 

「寒假放一個月呢，我不想讓你難過那麼久。」

 

「你去跟宿管阿姨學兩招吧。連阿姨都看得出來我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

 

「秦襄，不是我質疑你是否喜歡我，是你一直懷疑我對你的喜歡。」

 

「在你因公平競爭而刻意不出現在我面前的每一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回到家，我翻箱倒櫃，把壓在最下層的同學錄找出來。

 

這是十年前的東西了。

 

拍幹淨灰塵，我翻到最後一頁。

 

紙張泛黃，氣味腐朽，我艱難地辨認小學生字體。

 

「簡小微，我要和我媽搬家去很遠的地方啦，我不能回來找你玩了。如果你想我，可以打我的號碼：xxxxxxxx。」

 

我媽問：「怎麼突然想起來翻這個？小香都S了多少年了，我以前都不敢提，怕你又哭。」

 

我捂住臉：「媽，人家沒S。」

 

我媽嚇了一跳：「不是你說小香跟所有人告別，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嗎？你從學校一路哭回來，哭得燒了兩天，你那些同學也說人家出事了。」

 

我都不敢抬頭了：「有點兒誤會。」

 

「我記得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有先天心髒病是吧？既然是誤會，你倆以前玩得那麼好，你不說去看人家，也該關心一下人家現在怎麼樣嘛。」

 

我沒敢跟我媽說。

 

其實人家不叫小香，不是女孩。

 

現在也不瘦小。

 

他壯實得很。

 

我不僅看過。

 

我記下那串號碼。

 

和我手機裡存下的號碼不一樣。

 

猶豫了一會兒，我按下撥號鍵。

 

過了很久才有人接聽。

 

……不是秦襄。

 

是一個中年女人。

 

「簡微小同學，你好。」

 

「阿姨好，您怎麼知道我是簡微？」

 

「別害怕，阿姨不是壞人。這個電話號碼，隻有你一個人知道。」

 

我從秦襄媽媽的口中得知等待八年的故事。

 

「這支手機很舊了，之前修過兩次，都快開不了機了。阿姨也沒想到，這段鈴聲有一天還會響起來。」

 

「阿姨，很抱歉，我這麼久都沒……」

 

「你不要有壓力，你們那時候才多大。他知道你打電話過來，肯定非常非常高興。不過他剛出門找同學去了，等他回來，阿姨和他說。」

 

電話掛斷。

 

我抱著泛黃的同學錄，記憶飄回十年前。

 

14

 

我摔斷了腿，坐上輪椅，不得不缺席大半個學期的體育課。

 

另一個上不了體育課的倒霉蛋，是新來的轉校生。

 

說新也不新，已經轉來一個多月了。

 

聽說，轉校生已經轉了三次學校，也不會在這個學校久待。

 

加上老師特意叮囑過，轉校生的身體不好，我們打打鬧鬧絕不能撞到轉校生。

 

因此，轉校生沒有融入我們的班級。

 

轉校生留著微長的額發，沉默而格格不入。

 

看上去，轉校生也不需要我們。

 

可是每次體育課，教室裡隻有我們兩個。

 

我太無聊了，大著膽子和轉校生搭話。

 

「我叫簡微，你叫什麼？」

 

轉校生眼睫微抬，並不熱切，但也沒忽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