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黨逼宮，為救太子我失了清白。

 

平叛後，太子請旨封我郡主之位，免我受家族逼迫。

 

人人都道太子情重，從未嫌棄我分毫。

 

可我知道，他已想另娶佳人。

 

我再做糾纏跪於太後殿前，請旨退婚。

 

太後不解，恰在此時，那位傳言中弑父S母的謝小侯爺從殿中走出。

 

他扣住我的手將我拉到傘下，為我遮去大半風雪：

 

「自然是因為青萍想嫁的是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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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名狼藉，我清白盡無。

 

想來我們該是天生一對。

 

1

 

江陵沈氏女被正式封為華清郡主那日，太後下旨於宮中設宴慶賀，以彰皇恩，來來往往的都是各世家貴女，好不熱鬧。

 

可我，華清郡主本人，卻被公然拒之殿外。

 

曾經與我最是要好的太師嫡女瞧見了我，穿過周遭的嗤笑議論朝我走來，輕聲勸我：

 

「郡主，你還是回去吧，你不在這裡她們自然會稱贊你舍命救下太子殿下的功勞，可若你在這裡，她們隻會記得你被叛賊脫光了衣物扔在宮門口的模樣，就連太子殿下也會因為你而顏面盡失。」

 

我絞著帕子，手足無措。

 

兩個月前的那場宮變至今仍令華京無數人生畏。

 

太子叔父廣平王聯合朝中諸家勢力兵犯宣德門，侍從護衛S傷殆盡，為了能讓太子沿密道脫身，我孤身一人引走了闖入東宮的叛黨。

 

太子殿下與援軍會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尋我。

 

可翻看過皇城裡的屍山血海，都不是我。

 

人人都以為我S了。

 

可沒過多久，我便被窮途末路的叛黨脫光了衣物扔在宮門口作為刺向皇家的最後一刀，彼時父親為我備的棺椁將將打到一半。

 

這世間看待女子的眼光從來不公，在清白聲譽面前一切功績都做不得數。

 

眾目睽睽，赤身裸體。

 

至此，再無人贊我江陵沈氏女赤膽忠烈，當為天下女子表率。

 

華京城的紈绔子弟將我當作酒後春談，肆意恥笑，就連父親繼母也覺得我汙了沈氏的門楣，恨不得三尺白綾全了我烈女的名聲。

 

我恍恍惚惚明白過來。

 

或許，我不該活著。

 

我低下頭，滿身華翠，此刻卻像個笑話一般。

 

太師嫡女面露不忍，又寬慰我道：

 

「青萍，你也不必難過，總歸太子殿下是心疼你的，特意為你求了這郡主的位子，才免你受家族逼迫，你且再等等，等日後你成了太子妃，誰還敢多說些什麼？」

 

尋回我的第一日，太子殿下便去太後那替我求了這郡主的身份，若非殿下及時帶著聖旨趕往江陵，我恐怕早已經沒了性命。

 

可當著太後的懿旨，庶妹也敢肆無忌憚的嘲我一句：

 

「不過是看你可憐，賞了你個郡主的位置，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子還真以為能嫁給殿下嗎？」

 

沒人制止庶妹，因為誰都心知肚明。

 

嫁不了的。

 

沈青萍成不了太子妃，也嫁不了太子殿下。

 

2

 

我並未在殿門口痴纏，吩咐侍女備了紙筆去東宮。

 

今日冊封，殿下原本說要來的，可臨了又派人來傳話，說有要事要處理，殿下近來總是忙，我已經許久沒見過殿下了。

 

寒冬冷風瑟瑟，我站在東宮門口，等著內侍通傳，然後殿下會像從前一樣拿著披風出來接我。

 

可我等了許久，卻看見殿下親自護著一個女子出來。

 

我認得她，是隴西慶陽王的孫女。

 

身份尊貴，最最重要的是，她清清白白。

 

殿下風光霽月，不近女色，東宮中除了我與伺候的侍女以外，從未有女子踏足，我隱隱便明白了什麼。

 

直到看著那女子坐上車架，殿下才終於同我說上話，似有愧意：「抱歉，青萍，這是父皇安排的，孤拒絕不了。」

 

青萍都知道的。

 

我笑著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紙筆遞到他眼前晃了晃：「殿下以前不是說想要個鳳凰花的香囊嗎？我的花樣子丟了，殿下若是忙完了，能重新給我繪個花樣子嗎？」

 

殿下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過我的紙筆。

 

隻有視線落在我的眉宇間。

 

檐下高燃的紫金燈籠將我的臉照得分外分明，我驀然覺得窘迫，下意識避過殿下的眼神，將頭低了下去。

 

華京人人都知道。

 

當初叛黨為了羞辱東宮，將我擄走後在我的眉骨上留下了一塊難看的刺青，如今雖日日飾以玉石遮掩，卻隻不過是欲蓋彌彰。

 

又過了許久，我才終於聽見殿下的聲音。

 

溫和卻難掩疏離：「青萍，孤是太子，鳳凰花乃是閨閣女兒鍾愛的樣式，孤若佩戴未免有失威儀。」

 

我無措的將紙筆藏在了身後。

 

一時竟有些哽咽。

 

我啞著嗓子，卻仍是不敢抬頭，問他：「那承德殿門口的那顆鳳凰花樹，殿下也不要了嗎？」

 

那是幼時我與殿下一起種下的，如今已經長得很高，開起花來特別好看，殿下還在樹下給我扎了秋千。

 

可殿下隻猶豫了一下，便告訴我：「青萍，那顆鳳凰花樹早已在叛黨攻入皇城時就被燒毀了。」

 

我落下淚來，又在被發覺前拭去。

 

那日，太子殿下親自送我回郡主府邸，卻始終未讓我踏足東宮半步。

 

3

 

或許是更深露重著了風寒，回到府邸後我便開始發起高熱，病中昏沉，迷迷糊糊夢見許多以前的事。

 

我自幼便知道，我祖父伴先帝開疆擴土，功勳無數，江陵沈氏門地何其高貴，我未來的夫婿一定會是東宮那位德才兼備的太子。

 

八歲時，我便被接往了華京，禮儀言行皆按未來太子妃教養。

 

我不敢叫家族失望，一言一行從未行差踏錯，太後對我很是滿意，時常將我傳到身邊說話，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殿下。

 

殿下生母早亡，又不得陛下寵愛，靠著嫡長子的名頭才被硬推上儲君的位子，其中艱難險阻，無庸贅述。

 

殿下不太愛說話，也沒有可以親近的人。

 

和我一樣，娘親S後，我也沒有什麼可以親近的人。

 

於是，我日日捧著慄子糕去陪殿下說話用膳，臨走時還不忘往他的書裡夾一朵火紅的鳳凰花，慢慢的，我看見那花被殿下風幹了掛在床頭，封進香囊裡。

 

那年鳳凰花開的正好，滿地如霞。

 

周遭沒有僕從跟著，我爬上樹要去給殿下摘開得最好的一朵，卻不想一腳踩空，幸好殿下扔了書本緊緊接住了我。

 

殿下的的手掌擦出血珠，卻是慶幸的長舒出一口氣。

 

我把摘到的花塞進殿下懷裡，笑意顏顏：「娘親說，鳳凰花要送給喜歡的人。」

 

少年羞赫，問我能陪他多久。

 

我認真的說：「一輩子。」

 

「除非殿下覺得青萍是累贅了，不要青萍了，否則青萍永遠都不會離開殿下。」

 

殿下面上的緋色爬到了耳根，隻用很輕的聲音的說了一句：「我才不會不要你。」

 

可惜，那時到底是年少天真。

 

不懂一輩子多長，多遠。

 

更不知情誼易變，鳳凰花不在。

 

被叛黨羞辱扔在宮門口後，江陵第一時間派了人來接我回去，父親怪我沒有以S保節，繼母撺掇，說太子妃隻要是江陵沈氏的女兒就好，而江陵沈氏不止沈青萍一個女兒。

 

白綾驟然橫上脖頸，意識消散之際，我看見風塵僕僕趕來的殿下帶著太後懿旨險些跌下馬來。

 

殿下將奄奄一息的我從祠堂裡抱出來，看著我脖頸上的勒痕，狠狠踹倒了父親，他的眼睛好像要滴出血來：

 

「往後，青萍就是華京的郡主，若再有人膽敢傷她，絕不輕饒！」

 

殿下向來端方謙和，生平第一次失儀大怒是為了我。

 

被折磨恥笑多日，清醒後我住在東宮，不肯喝藥，更不許除了殿下以外的人靠近，彼時將將平叛，朝中諸多事宜都壓在殿下身上，可殿下仍舊會擠出時間哄我喝藥，喂我吃糕點。

 

殿下還和以前一樣，唯獨床頭不再掛鳳凰花。

 

那日我也隻是嘗到了好吃的糕點，想送給殿下，卻看見庭院中，殿下正在與謀士飲酒對酌。

 

謀士提及我與殿下的婚約。

 

我捏緊了裙擺，隱隱也有幾分期待希冀。

 

可殿下沒有回答。

 

周遭寂靜，唯有碎在空中的一聲脆響驚起波瀾，我抬眼望去，看見向來端方有度的太子殿下憤而碎了手中杯盞，湿了半幅衣袍。

 

恍惚已經滿臉是淚。

 

其實我都知道的，因為有我這樣一個汙點般的未婚妻子，天下人都在恥笑殿下，殿下甚至為此失了民心和朝臣支持。

 

殿下他是太子呀。

 

他還有許多許多的大事要做。

 

可青萍的人生就到這裡啦。

 

4

 

我病了小半個月。

 

病好以後便聽說了一樁喜事——

 

殿下要娶隴西慶陽王的孫女做側妃了，納吉下聘，昭告天下，陣仗竟絲毫不輸正妃嫁娶。

 

其實這也在情理之中，朝中剛經叛亂，殿下實權又未穩，的確需要各方勢力的支持，隻是比起這些，眾人更樂於猜測談論的是我這個的未來太子妃會如何自處。

 

可我什麼都沒做。

 

隻是在病好後梳妝挽發，進宮拜見了太後。

 

宮中滿地素白，積雪沒過腳踝。

 

我站在太後殿前，被太後身邊的老嬤嬤攔住去路：「郡主，長寧小侯爺進宮了，太後今日陪孫兒下棋，不見客。」

 

我執拗道：「嬤嬤，我有要事要拜見太後，勞煩您替我通傳一聲。」

 

嬤嬤自幼看著我長大，也曾說過要在我與殿下成親時為我們繡一對鴛鴦枕。

 

可如今她嘆著氣勸我：「其實尋常人家尚且三妻四妾，您又何苦來太後跟前鬧上一遭？」

 

我沒有離去，掀了衣袍跪進雪地裡。

 

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太後曾說，華清救殿下有功，無論何時都可以再向您討一個賞，華清自知無德再嫁太子，懇請太後做主，免去婚約，此後，華清與殿下各生歡喜。」

 

太後借口不願意見我，是料定我會因殿下納妃一事哭鬧，料定我會用救命之恩要挾殿下不許納妃，卻未料到——

 

寒冬覆雪，沈青萍隻為退婚而來。

 

殿門終於打開，太後被人攙扶著出來，又驚又疑，她問我：「太子待你不好嗎？」

 

怎麼會不好呢？

 

青萍十歲時重病，宮中太醫都說留不住了，是殿下夜夜守著，一口一口藥喂下去，生生將我拉了回來。

 

十二歲時，我被最受寵的四皇子欺負，險些掉進荷花池裡，殿下知曉後將四皇子按在荷花池邊，四皇子嚇得哭哭啼啼，再也不敢尋我的麻煩。

 

十五歲時，各世家流水一樣的美人圖送到殿下眼前，我氣不過將那些美人圖統統剪壞，最後被皇後罰跪在烈日下。

 

殿下陪著我一起跪，將我藏在他的影子裡。

 

我自知有錯，不敢同殿下說話，殿下卻摸摸我的頭發，笑著說：「一心一意，我們青萍字寫得好，以後把這四個字寫在東宮大門口好不好？」

 

這些年，殿下何曾讓我受過半分委屈？

 

隻是他尚且勢微，這般護我當真什麼代價都沒有嗎？

 

昔年為了照顧我耽誤功課，被太傅怒斥枉為儲君，就連陛下差點也動了廢儲之心，替我出氣教訓了四皇子，等著他的卻是陛下的仗刑，幾乎丟了半條命去。

 

還有，那時他為我回絕各個世家，又頂了多大的壓力，得罪了多少人？

 

殿下待我很好。

 

可殿下還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再為青萍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