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碎成渣。

 

11

 

生日宴草草結束。

 

全家人帶著方雲開，一起去了殯儀館。

 

剛下車，就看見殯儀館老板愁眉苦臉地走出來。

 

李江平見了，腳下踉跄了幾步，撲過去抓住老板，面容有些扭曲：

 

「你們今天早上在泥石流那兒，是不是收了一具屍體？」

 

沒想到老板驚喜地握緊他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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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您總算出現了！」

 

老板帶著他們到了修復室，說面部剛剛修復完成，要李家人確認修復效果。

 

他喜滋滋地邀功。

 

李江平卻在看清臉的一瞬間怔愣當場。

 

秦心如和李湖玉，身子一軟，跌坐在地上。

 

方雲開走上前，伸手就要掀開白布。

 

被老板攔住：

 

「別，脖子以下還沒修復完，不能看。」

 

李自豐強自鎮定地問：

 

「什麼叫沒修復完？她受傷了嗎？」

 

李江平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嘴裡喃喃：「不，不會的。」

 

老板耐心解釋：

 

「S者屍體被野狗吃了不少，骨頭也丟了好幾塊，我們還沒修復完。」

 

眾人不由自主地看向秦心如。

 

她木著臉流淚，而後突然痛苦叫喊，連滾帶爬地抱住我的屍體。

 

「怎麼會，怎麼會！」

 

「為什麼要吃她！為什麼！」

 

李江平暴起，拽住老板衣領質問他：

 

「你為什麼不早點去找她，你讓我妹妹S無全屍！」

 

12

 

老板皺眉，眯著眼看向李江平等人：

 

「不是你們跟我聯系的吧，你們是S者什麼人？」

 

李湖玉大喊：「她是我姐姐！」

 

「哼！」老板不屑，

 

「真要是你姐姐，為什麼現在才來？」

 

「你們是看見新聞，才發現人S了吧。」

 

此話一出，如受重創。

 

李江平和李湖玉憤怒的情緒瞬間被澆滅。

 

眼淚瞬間流下，滿臉的懊悔和痛苦。

 

才不是呢。

 

老板猜錯了，他們早就發覺了不對。

 

卻自欺欺人，自我隱瞞。

 

直到被方雲開捅破，才敢面對現實。

 

方雲開穩了穩情緒，禮貌問老板，是誰聯系收屍的。

 

老板兩手一攤，說不知道。

 

李江平連忙遞上手機，把群聊給老板看。

 

「她真是我妹妹，你看這有照片。」

 

老板淡淡哦了一聲：

 

「你們哭什麼，人家姑娘不是已經S了嗎，你們不應該開心嗎？」

 

李江平無法辯解，跪在地上求老板把屍體還給他們。

 

老板立刻拒絕，給他們看了聊天記錄和轉賬記錄：

 

「誰給錢誰是老板，她沒說，我不做。」

 

李江平幹澀地說：

 

「這個卡號，我怎麼看著像是李沼的？」

 

老板納悶，問誰是李沼。

 

李湖玉指向修復臺上的我。

 

老板震驚：

 

「不，不可能，S者昨晚八點多出事，轉賬是夜裡十一點多啊！」

 

13

 

不過，殯儀館裡，見多識廣，什麼事沒遇到過。

 

老板震驚了一下，就緩了過來。

 

反倒是李江平等人，聽見我的S亡時間，臉色變得慘白。

 

因為他們昨天收到「讣告」的時候。

 

才剛過了九點。

 

老板看了他們的聊天記錄，也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了。

 

隻抱臂冷笑：

 

「這種情況，要麼是九點那會還沒S，撐著一口氣給所謂的家裡人報信。」

 

「要麼，就是心有執念，想看看你們對她的S，是什麼態度吧。」

 

話音剛落。

 

李江平跪地痛哭，李湖玉雙眼通紅，捂著嘴默默流淚。

 

秦心如更是哭得差點暈過去。

 

李自豐撫上我的臉頰，滿眼心疼：

 

「好孩子，爸爸沒想你S，爸爸隻想、隻想你能聽話些。」

 

嘔。

 

我在一旁差點 yue 出來。

 

老板白了他一眼，替我拍掉李自豐的手：

 

「別亂摸，材料珍貴著呢，碰一下臉變形了咋整！」

 

轉身一邊替我整理形象，一邊嘀嘀咕咕：

 

「你自己說話都自相矛盾。」

 

「我可看見你們一家人，說了好幾次要這姑娘去S的話了。」

 

「人家這不聽話了嗎，現在S了，你們還不滿意！」

 

「既要，又要，都哪來的臉啊！」

 

李江平突然站起來大吼：

 

「我不信，她肯定不是李沼，她失蹤了，我要報警！」

 

14

 

警察很快趕到。

 

李江平情緒激動，給警察看他的手機：

 

「你看我們九點多還有聊天，還有跟這個老板，十一點多還轉賬了！」

 

「她肯定還活著，沒S！」

 

警察看完聊天記錄，抬眼問李江平：

 

「你們是仇人嗎，這麼希望她S？」

 

李江平臉色慘白，抖著嘴唇說，是家人。

 

警察輕哼一聲，猶如巨石，狠狠砸向李家人。

 

秦心如再次痛哭出聲，嘴裡說著對不起。

 

警察取了一小塊組織，回去驗 DNA，一周後出結果。

 

其實不必驗 DNA，李家人早都確認了是我。

 

殯儀館撿回來的手機，他們都認得。

 

李自豐說要給我舉辦葬禮。

 

「大辦，必須要大辦！」李自豐情緒激動，不能自已。

 

方雲開冷靜詢問：

 

「誰的葬禮，李河安，還是，李沼？」

 

李自豐好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臉漲得通紅。

 

五年前，李自豐親手打了我一巴掌，給我改名李沼。

 

「念在情分，我們繼續收養你，但你不要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

 

「你就是沼澤裡的爛泥，見不得人。」

 

這一巴掌，五年後，打向了他自己。

 

他們去辦理S亡手續，李江平看著單子大怒：

 

「我說了多少次，她叫李河安，不是李沼！」

 

辦事員面無表情：

 

「我們按身份證辦理，自動出單，不會出錯。」

 

李江平喉嚨哽住，眼裡全是悔意和愧疚。

 

當初，是他押著我。

逼我到派出所，親手給自己改了名字。

 

關聯的所有銀行卡和檔案證件，他都逼著我一個一個去改。

 

「多寫幾遍，你才能認清自己的身份。」

 

殘忍的話，猶在耳旁回響。

 

李江平咬著牙，去了所有的地方，給我改回了名字。

 

一遍又一遍，他跟人解釋：

 

「她叫李河安，是我妹妹。」

 

有人表揚他，改名改得好，李沼太難聽了。

 

他不得不低下頭，SS咬著嘴，才能擋住洶湧的痛苦。

 

15

 

葬禮舉辦的那天，警察送來了 DNA 檢驗結果。

 

確實是我。

 

警察遞過報告，神情復雜：

 

「關於她是誰，都在報告裡了，你們可以好好看看。」

 

頓了一下，又說：

 

「不要虧待她。」

 

七日過去，李自豐和秦心如憔悴不少，眼睛紅腫。

 

我的聯系人雖然不多。

 

但是葬禮上來了不少人，默默站在大廳，聽李家人對我的悼念。

 

多日不見，方雲開也神情難過，默默為我哀悼。

 

奇怪的是，他竟然和李湖玉分開，泾渭分明，宛若陌生人。

 

「遲來的情深比狗賤！」

 

方雲開毫不掩飾他的音量，李湖玉在一旁聽了搖搖欲墜。

 

緊接著，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低聲說：「我也是。」

 

惺惺作態。

 

你方雲開也不是什麼好人。

 

當初我被李家人改為養女，我哭著喊著說我是親生的，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你擋在我面前，居高臨下俯視我。

 

叫我不要無理取鬧。

 

你說李家人還願意繼續收養我，已經是非常難得。

 

要我感恩戴德，要我贖罪。

 

明明我長得那麼像李自豐夫妻，比李湖玉像多了。

 

你卻說：

 

「就因為你長得像，才導致李家丟失湖玉十八年，這是你的罪孽。」

 

然後親手按著我的腦袋，給李湖玉磕頭。

 

轉頭拋棄我，對著李湖玉噓寒問暖。

 

最終，成了她的未婚夫。

 

16

 

臺上，李自豐強忍悲痛，啞著嗓，顫著音，訴說對我的懷念：

 

「我養了她多年，一直視她為親生女兒。」

 

「哪怕後來……我們心裡也是有她的。」

 

「一周前，是她們姐妹倆的生日，我還準備了蛋糕給河安……」

 

他泣不成聲，背後的屏幕，蛋糕上面寫著字母 A。

 

有賓客好奇含義。

 

李江平解釋，是我的血型。

 

「放屁！胡說八道！河安學姐明明是 O 型血！」

 

臺下一個女聲憤怒響起。

 

我和李家人看過去，是我的學妹。

 

我記得她。

 

在學校獻血站，我們相遇。

 

她暈血，卻堅持獻血，獻血後坐在凳子上難受。

 

我安撫了她，和她聊得開心。

 

不過分開後，我們再沒見過。

 

沒想到，她竟然來參加我的葬禮。

 

「我跟她一起獻血，查過血型，就是 O 型血！」

 

「你還說你關心學姐，你連血型都能弄錯！」

 

「你根本不配做她父親！」

 

學妹義憤填膺，指著李自豐破口大罵。

 

李江平正要反駁，突然臉色一變。

 

衝到一旁慌忙扯開警察送來的報告。

 

報告上寫得清清楚楚，我李河安，O 型血。

 

我知道自己血型，更是不信那份說我 A 型血的鑑定報告。

 

也不信帶著報告來的李湖玉。

 

可惜他們相信，也不願意再做第二次：

 

「第二次鑑定，給你弄虛作假的機會嗎？」

 

17

 

「我沒想她S，我隻是替換了血樣，我隻想有個家，我好羨慕她……」

 

李湖玉慌亂地哭訴，跪在地上扯著李自豐的褲腳。

 

被他一腳踢開。

 

李自豐紅著眼，喘著粗氣，轉頭看向大屏幕上的蛋糕字母 A。

 

竟是臉色青白，倒了下去。

 

醒來後，他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報了警：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錯過我真正的女兒！」

 

李江平暴怒地扇了她一巴掌：

 

「你憑什麼！」

 

「你害得她難過痛苦了五年，你該S！」

 

李湖玉破罐子破摔，對著他尖聲反駁：

 

「李河安要你做第二次鑑定，是你不肯！」

 

「是你迎接了我，趕跑了她，給她改名，說她是李家的爛泥！」

 

「秦心如，李江平，李自豐，是你們一次又一次嫌棄她，要她去S！」

 

「是你們立刻改變態度，羞辱她，嘲諷她！」

 

「沒錯，我是做錯了，但我隻認這一件事，這五年來的傷害，都是你們給的，是你們害S了她！」

 

「你們有什麼資格審判我！」

 

最後一句話，李湖玉吼得聲嘶力竭。

 

聽得李家人搖搖欲墜。

 

李湖玉說得沒錯。

 

五年來，對我惡語相向的。

 

正是我最至親的人。

 

秦心如崩潰大哭，完全不顧精美的妝容。

 

她跪倒在摔碎的玻璃碎片上，全身被劃破，鮮血淋漓。

 

不知想起了什麼。

 

秦心如撿起碎片，一下一下戳著自己，口裡念念有詞：

 

「吃一口，再吃一口……」

 

18

 

李家人逼問了當年做鑑定的醫生，也調查了監控。

 

確實是李湖玉買通醫生，調換了血樣。

 

醫生被憤怒的李家人起訴上了法庭，最終道歉賠錢，剝奪醫生資格證，進了監獄。

 

李湖玉也被一同起訴，和醫生一起進去。

 

剩下的李家三人。

 

好似終於認識到了錯誤。

 

李自豐扔掉所有李湖玉的東西，拆了她的房間。

 

全部更換成我之前的樣子。

 

李江平想找出我的東西擺在家裡，假裝我還在家。

 

可我知道，白費功夫罷了。

 

這五年我已經受夠了。

 

既然不是親生女兒，又何苦非要收養我，留著我。

 

想看兩厭，不如相忘。

 

我陸陸續續扔掉了所有東西。

 

打算祭祖後，就徹底離開這個家。

 

曾三爺爺沒有阻攔我，隻跟我說，老家永遠認我，等我。

 

可我隻想離他們越遠越好。

 

一路上思前想後，神思恍惚。

 

沒有注意到山上的動靜，才不幸S亡。

 

李江平從物業那裡知道，東西早已被我扔掉。

 

眼眶倏忽變得通紅。

 

他抬起手想要教訓我，卻找不到人。

 

放下手，原地轉了好幾圈。

 

最終大吼大叫著砸了桌子，在一地碎片中哭泣。

 

李自豐每天都要扇自己好幾下，邊扇邊說對不起。

 

他為曾經打我那一巴掌後悔。

 

我隻覺得可笑。

 

我都S了，你扇巴掌給誰看。

 

秦心如自那天後就瘋了。

 

整日拿著刀片，在自己身上劃來劃去，說自己被野狗咬了。

 

清醒的時候就放聲大哭。

 

19

 

我想我該離開了。

 

可實際上，怎麼也離不開李家人附近。

 

方雲開上門，看見李家三人自殘自苦的行為。

 

忍不住說教：

 

「人都S了，你們這樣還有什麼意義？」

 

「不如做點好事，就當給河安積德行善了。」

 

李江平紅著眼，一拳打倒了他：

 

「你以什麼身份，跑過來質問我們？」

 

「以你曾經青梅竹馬，以你始亂終棄，又背信棄義？」

 

方雲開如遭雷劈。

 

我笑得差點打滾。

 

說得好啊。

 

方雲開你算什麼人。

 

你以為不是李家人，就不會傷害到我？

 

李自豐請了大師，詢問如何才能彌補我。

 

李江平甚至問他，能不能託夢，讓我見他們一面。

 

我脫口而出：

 

「不見，不見，千萬別見面。」

 

大師看都不看他們，隻說我還在他們身邊。

 

他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得到。

 

三人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大師什麼意思。

 

瘋瘋癲癲過了許久，秦心如才突然說：

 

「是不是河安的靈魂還在，她還沒有投胎，她還有執念？」

 

三人開始對著四周瘋狂磕頭，邊磕頭邊對我道歉。

 

我躲到天花板上，希望他們換一個說辭，祝我趕緊投胎多好。

 

20

 

又是一天暴雨，深夜。

 

李江平拉著李自豐和秦心如出門。

 

開車狂飆向老家。

 

卻半路停在了我S亡的地方。

 

他們等了好久，終於等到又一次泥石流。

 

不躲不閃，任由泥土覆蓋。

 

過了一會，土裡飄出來三個白影。

 

我大驚失色，捂著眼睛念叨：

 

「千萬別看見我，千萬別看見我……」

 

許是我的念叨真的有用。

 

他們仨找了我好久，找到天快亮，都沒有看見我。

 

看向東方, 快要日出。

 

我有預感, 我可以走了。

 

太陽微露的時候, 我轉頭看向他們。

 

李自豐驚喜地看著我, 又瞬間小心翼翼：

 

「河安, 爸爸知道錯了, 你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你能原諒爸爸嗎？」

 

李江平甚至急速飄過來，想要擁抱我。

 

我決然轉身, 離他們越來越遠。

 

「不能，不原諒！」

 

「永生永世，我都不要再見到你們！」

 

21

 

我叫方雲開。

 

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孩，李河安。

 

她跟李家父母長得很像，從小富養長大, 活潑可愛。

 

我本以為我會跟她走到最後。

 

沒想到, 她竟然不是李家的親生女兒。

 

親子鑑定擺在眼前，她還瘋狂否認。

 

S纏爛打的樣子, 真是丟臉。

 

於是我拋棄了她, 轉頭安慰李湖玉去了。

 

李家給她改名叫李沼。

 

不是什麼好名字, 但我也不在意。

 

她佔了湖玉那麼多年的位子, 改個名字補償下，怎麼了。

 

可我沒想到, 她竟然會發自己的讣告。

 

我以為是玩笑, 沒想理她。

 

想起來自己有她的定位，才發現她竟然停留在一個地方好久了。

 

應該是被困住了吧。

 

【本人已S，後會無期。】

 

「（我」可是定位停留在殯儀館不動了。

 

我找上李家，發現李家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直到在殯儀館, 我發現了她的屍體。

 

原來, 讣告是真的。

 

那一瞬間，我後悔了。

 

十八年相處的情誼，我不該因為她不是親生女兒，就苛責她。

 

李家人也是這麼想的，給她辦了盛大的葬禮。

 

可葬禮上, 被人指出，李河安的確是李家親生的女兒。

 

這一切, 都是李湖玉的錯。

 

我又轉頭去指責李湖玉, 和李家三人。

 

卻被李江平的質問聲擊倒。

 

我漠視了李家苛待、虧欠李河安，甚至我也是言語侮辱她的一員。

 

我有什麼資格，替她找回公道。

 

我想彌補她, 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後來聽說李家人S了, S在李河安去世的地方。

 

我知道我能做些什麼了。

 

李家人交代殯儀館, 將他們仨的骨灰和李河安的放在一起。

 

我加了錢，帶走了李家人的骨灰, 葬到和她最遠的一家墓地。

 

我想, 李河安既然說了後會無期。

 

那她就不願意, S後還和他們在一起。

 

幾年後，李湖玉出獄。

 

我去接了她。

 

曾經，我背信棄義, 拋棄了李河安。

 

如今，我不想再成為一個背信棄義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會讓我記住。

 

我永遠傷害了李河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