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什麼話都沒說。

 

連一滴淚都沒落。

 

在所有鄰居異樣的眼神中，接過了那疊帶血的、刺手的錢。

 

用那筆撫恤金，供我讀完了高中。

 

高中三年後，我考上大學，還沒來得及和媽媽分享喜悅。

 

鄰居的電話就打來了。

 

我媽她想不開，煤氣中毒走了。

 

臨S前，我媽留給了我一封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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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恨。

 

她恨我爸。

 

當年，爸爸追求媽媽的時候，很窮。

 

外公很反對。

 

但是我媽不顧家裡的反對，為愛遠嫁千裡。

 

可結果，在媽媽懷上我的那年，爸爸就出軌了。

 

可他卻騙了她整整十五年，一邊假裝和她伉儷情深，一邊和情人在外有了家。

 

三年了，我媽依舊無法原諒我爸，更無法從被出軌被欺騙的謊言裡走出來。

 

最終抑鬱成疾，撒手人寰。

 

而這一切，顧源都知道。

 

那段灰暗的日子，是他一直陪著我，安慰著我。

 

「南嘉，別哭了，以後還有我。

 

「我會一心一意、永遠對你好。」

 

我苦笑著抬眸，看著顧源。

 

「顧源，我比我媽幸運多了，不是嗎？

 

「至少，我還能及時止損。

 

「對不對？」

 

顧源不說話了。

 

「顧源，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你出軌的嗎？

 

「是在臘月二十三，我去看你的高鐵上，遇見了洛姝。

 

「多巧啊，我們居然是鄰座。

 

「她就那樣跟我說起了你們的相識相戀。

 

「我就這樣在高鐵上，聽另外一個女孩眉飛色舞地談起，她和我男友的愛情故事。

 

「你說，這是不是上天在幫我，幫我早日脫離苦海？」

 

我頓了頓。

 

顧源的臉色慘白，垂在身側的手攥成緊緊攥成拳。

 

我不想再和他廢話，關上門就要離開。

 

顧源緊緊拽住我的手，用力將我攬到懷裡。

 

「南嘉，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熾熱的呼吸灑在我的脖頸，滾燙的淚水砸在我的肌膚上。

 

「放手。」

 

「不，南嘉。

 

「我和那個洛姝斷掉一切關系，你就當我開了個小差，好不好？

 

「我們結婚，我們重新開始！

 

「南嘉，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愛我！」

 

話一落，他猛地覆上來，狂風暴雨似的吻落下，帶著不容拒絕的瘋狂。

 

我拼了所有力氣推開他，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顧源，別讓我恨你。

 

「對了，洛姝懷了你的孩子。

 

「你很快就要做爸爸了。」

 

「不，南嘉，你才是我未來的老婆！」

 

顧源大叫了一聲。

 

聲音驚動周圍的鄰居，三三兩兩地從窗邊探出頭看了一眼。

 

我屏住呼吸。

 

將食指放在唇前。

 

「噓。

 

「從你包養洛姝的那一刻，我們就徹底無緣了。」

 

15

 

那天，顧源幾乎是踉跄著上了車，回了北京。

 

回到北京的當晚，顧源就給我發了一段視頻。

 

視頻裡，昏暗的燈光下，手術室門上的燈詭譎又殷紅地亮著。

 

手術室內，是洛姝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顧源，那是你的孩子，那是你親生的骨肉！」

 

可顧源始終一句話都沒說。

 

直到手術室裡的聲音漸漸衰弱。

 

顧源才扭轉了鏡頭，露出他那張瘋狂陰狠的臉。

 

他眼神中閃爍著異樣的執著，嘴角勾起一抹病態的笑。

 

「南嘉，我已經讓洛姝打掉了孩子。

 

「我說過，我隻和你一人生孩子。

 

「哦對了，我還順帶讓她做了個整容手術。

 

「整回她原本的樣子。

 

「從今以後，她不再像你。

 

「我也隻有你一個，永遠。」

 

話音剛落，洛姝就被推出了手術室。

 

她的臉被裹上了層層白布，洇湿著血跡，像是開在雪地裡的紅梅。

 

在路過顧源身邊的時候，洛姝顫抖地抬起虛弱的手。

 

可顧源隻是涼薄地瞥了她一眼，便嫌惡地靠在牆邊，連一句回應都沒有。

 

轉頭，他走近鏡頭，蹲下，輕輕擦了擦鏡頭。

 

「南嘉，這樣你滿不滿意？

 

「我們之間，再沒了旁人了。

 

「這樣，你能不能原諒我？」

 

16

 

顧源又從北京趕回到了湖州。

 

我不見他。

 

他便坐在車上，一直守在小院的門口。

 

好幾個飄雪的深夜，從二樓的臥室，都能看到那輛熟悉的奔馳停在院外。

 

颀長的人影靠在車旁，指尖煙霧繚繞。

 

在我掀開窗簾一角往下看的時候，他猛地抬頭，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破碎、無助，又偏執。

 

我沒有心軟，放下窗簾繼續收拾我去國外進修的行李。

 

此行一去兩年。

 

我將有兩年完全屬於我的時間，去看世界，去經歷世間百態，去找尋屬於我宋南嘉的人生。

 

顧源在湖州一留便是整個春節。

 

直到大年初七，顧氏集團即將復工，身為負責人的他也全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但我沒有時間再和他耗了。

 

我想要獨身的自由，想看大洋彼岸的光景。

 

想要一個全新的，沒有顧源的未來。

 

於是，我主動打開院門，找上了顧源。

 

那時，顧源正站在小院外，指間猩紅明滅。

 

他看見我主動出來，在一瞬間摁滅了煙，眼底一陣波瀾。

 

因為我不喜歡煙味。

 

「南嘉……」

 

他唇角的笑意剛剛浮現，卻在目光觸及我身後的行李箱時，凍住了。

 

「你要去哪？是去上海工作嗎？」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手機。

 

距離去上海的高鐵出發不足兩個小時。

 

「顧源，我們到此為止了。

 

「從今年開始，我被外派到國外進修兩年。」

 

「哪個國家？

 

「我和你一起去！」

 

顧源神色焦急，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我笑了。

 

「顧源。

 

「你母親會放任你對公司不管不顧，跟去國外嗎？」

 

「我可以說服我母親，南嘉，什麼都沒有你重要。

 

「我不要和你分手。」

 

他激動地上來抓我的手，卻被我退後一步避開了。

 

他被我這個後退的小動作傷到了，垂眸的時候，眼眶通紅。

 

「洛姝我已經處理掉了。

 

「以後，我絕不會再犯錯誤，絕不會再……

 

「南嘉，我們十年的感情。

 

「我們還是彼此的初戀，又共同經歷了人生中最寶貴的十年光陰。

 

「南嘉，人的一生沒有多少個十年。

 

「你不會舍得的，對吧？」

 

我抬起頭定定地看他。

 

此時此刻，他的眼睛裡，都是我的倒影。

 

卻再也找不到曾經相戀時的溫存。

 

「顧源。

 

「我們審計學裡有這樣一句話。

 

「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

 

「所以，即使過去的十年再難忘、再珍貴。

 

「也無法決定我當下的選擇。」

 

我宋南嘉，有認栽的勇氣。

 

一旦發現方向錯了，人爛了。

 

我就不要了。

 

直接買單離場。

 

爛人爛事，絕不糾纏。

 

17

 

顧源終究是沒有再跟到上海。

 

我回到了上海的事務所總部，進行了工作交接。

 

在上海停駐的日子裡，有共同好友聯系我。

 

說顧源這段時間很反常。

 

白天他像是失了所有精神氣，工作散漫。

 

晚上則泡在酒吧裡一個人喝悶酒，一喝到天明。

 

【所以南嘉，你和顧源怎麼了？】

 

【沒怎麼，分手而已。

 

【隻是一時間的戒斷反應，不必理會。】

 

我熄了屏，準備繼續和同事完成工作交接時。

 

顧母卻找上了我。

 

樓下，咖啡店內。

 

女人身著高定的大衣，披著名貴的羊絨披肩，微微仰頭。

 

眼裡依舊是毫不掩飾的嘲弄與高傲。

 

顧母向來就看不起我。

 

看不起我貧窮的家庭，看不起我出軌的父親、自S的母親，也看不起我那顫巍巍討生活的奶奶。

 

用她的話來評價我，就四個字。

 

「低賤、不配。」

 

這回，我毫不畏懼地迎上她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她，眼底平淡無波。

 

曾經，我愛顧源，為了能和顧源在一起，我對她是討好，是迎合，是卑躬屈膝。

 

可如今，我與顧氏再無任何瓜葛，我和她之間也隻有陌生人一般的平等。

 

她不悅地清了清嗓子，理了理披肩。

 

「宋南嘉，我不知道你使了什麼手段，讓我的兒子這輩子非你不可。

 

「說實在話，我看不上你。

 

「我心中滿意的顧家兒媳，絕不是你這種出身的女人。」

 

她頓了頓，挑了挑眉，話鋒一轉。

 

「但是。

 

「沒辦法。

 

「小源他喜歡你，非你不可。

 

「我聽說，最近因為小源在外包養小三，你們鬧分手。

 

「我兒子這段時間不吃不喝，整日酗酒，魂不守舍。

 

「誰勸都沒有用，隻一個勁叫你回來。

 

「宋南嘉，我知道這是你故意的，在消磨我兒子。

 

「但我勸你適可而止。

 

「作鬧過了頭，可真會錯過這次嫁入顧家的機會。」

 

說完，顧母高昂著頭顱，眉梢眼角盡是囂張之態。

 

我笑了。

 

「阿姨，您說了這麼多，是來勸我回到顧源身邊的嗎？」

 

顧母嫌惡地看了我一眼，蹭地一下站起。

 

「要不是看在小源的面子上，我是不可能放下臉面，主動來找你的。

 

「你已經成功達到目的了。

 

「小源被你這麼來回一拉扯，被你SS吃定了，再也離不開你了。

 

「你還想怎麼樣？」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

 

「顧阿姨，我不想怎麼樣，我也懶得和你做無謂的爭吵。

 

「因為我已經不愛顧源了。

 

「哪怕您說 1＋1＝3，我也會笑著點頭。」

 

「宋南嘉，你別蹬鼻子上臉。

 

「難道我們小源還配不上你？

 

「就算他背著你找了情人，那又怎麼樣？

 

「豪門裡這樣的事多了去了, 你能成為顧家的兒媳, 還不夠嗎？」

 

曾經, 也有人勸過我。

 

男人嘛, 都是下半身動物。

 

顧源他至少愛過我, 至少願意為我回心轉意。

 

跟他結婚, 嫁入顧家，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都保全了。

 

何必在意男人的心到底在哪兒。

 

可到底是真心相愛過, 所以容不得感情裡的任何一絲瑕疵與背叛。

 

我喝了口咖啡, 緩緩站起身。

 

「顧阿姨, 我想提醒你，我和顧源已經分手，所以, 你對我而言隻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如果您再像以前那樣出言不遜, 我不能保證這杯滾燙的咖啡是進到我肚子裡，還是潑在你的臉上。

 

「至於我和顧源，是他出軌在先, 背叛在先。

 

「我不過是誤入窮巷，及時掉頭罷了。

 

「至於配不配得上。

 

「從經濟條件來看, 我的確比不上顧源。

 

「但是, 從對待感情的真心程度來看。

 

「顧源，他不配與我相較。」

 

說完最後一句話，我轉身就要離開。

 

顧母氣得捂住胸口，還想追上來說些什麼。

 

可忽然, 她手提包旁邊, 手機屏幕亮起。

 

顧源沙啞的聲音從正在進行的語音通話中響起。

 

「媽，別說了。

 

「讓南嘉走吧。」

 

18

 

幾天後，我提起行李箱到達飛往英國的機場時。

 

最後遇見了顧源。

 

彼時的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高領修身毛衣, 戴著口罩，臉色蒼白。

 

那雙眼睛, 不復從前的意氣風發。

 

很奇怪, 顧源從前是最討厭穿高領毛衣的。

 

「南嘉……

 

「對不起。

 

「我能最後一次抱你嗎？」

 

我收了腿，讓她進去。

 

「屬隻」手腕上卻露出點點淡紅色的斑痕。

 

像一朵朵綻開的S亡之花。

 

我愣住了，下意識地後退。

 

「這是什麼？」

 

他眼眸驟緊, 拽了拽長袖毛衣遮住斑痕，垂下頭，輕輕哂笑。

 

「是洛姝。

 

「她被我包養的時候, 還背著我和別的男人亂來。

 

「我被她傳染了艾毒。

 

「你來上海的那幾天，我感覺到身體不對，去北京的醫院檢查了。

 

「南嘉, 我是真的很後悔。」

 

顧源最後一道心理防線也潰敗了。

 

抱著頭，聲音嗚咽。

 

19

 

我沒有多說一句同情可憐的話。

 

因為這是他的報應。

 

有人出軌丟命, 有人出軌染病, 也有人出軌萬事不順、家破人亡。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前僕後繼。

 

都是成年人。

 

是非對錯都拎得清。

 

明知是有錯還刻意為之的人, 不值得原諒半分。

 

飛機起飛後, 我從窗舷向外望去。

 

萬裡高空下, 朝陽初升，晨曦劃破天際。

 

所有的雲層都被染上橘紅色，像一片金色的海。

 

十八歲很好, 二十八歲也不錯。

 

隻要皺紋不長進心裡，我就永遠風華正茂。

 

屬於我的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