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要……要車車。」

 

他努力說著。

 

我內心一陣心疼，連忙將他緊了又緊，不斷安撫著：「好好，媽媽給你買車車，乖啊！」

 

他又說：「媽媽，不要……不要外婆那裡……」

 

我懂了，他是不想回家。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已經是深夜 。

 

我剛回江城不久，就隻有那一處房產。

 

現在安安不想回去，那就隻有去住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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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安排阿姨去搜附近的酒店，就聽身後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

 

「去我那兒吧。」

 

10

 

回頭，居然是江旭楊。

 

他面色微紅，一看就是喝了酒。

 

頭發散亂著，有說不出的頹廢。

 

我微微一愣，沒想到……

 

他還會幫我。

 

都是成年人，我避開他的目光，再加上剛剛的消息，他不會不明白我的意思。

 

江旭楊面色坦然，隨手拎著外套，隻字沒提剛剛的事情，隻是指著我懷裡已經開始打哈欠的安安，淡聲道：「你不累，你的小詐騙犯已經累了。跟我走吧！」

 

11

 

上了江旭楊的車，我抱著小安安和他一起坐在後座。

 

司機師傅啟動車子，很快就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溢了出來。

 

安安像我，也很喜歡這股味道。

 

他揚著小腦袋，很快也就精神起來。

 

昏暗的路燈下，我能感受到，江旭楊的目光不時瞥過來，落在小小的安安身上。

 

我的心忽然一緊。

 

江家是很在意子嗣的，萬一知道了安安的存在，以江家的財力……

 

我未必能爭得過江旭楊。

 

這麼想著，我趕緊遮住安安的半邊臉。

 

幸運的是，長子隨母。

 

安安長相像了我八分，看了半天，江旭楊好像也沒看出什麼。

 

他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車門的把手上，問：「孩子爸爸呢？」

 

寂靜的車廂內，男人身上有說不出的寂寥。

 

沒等我回答，他又問：

 

「所以你當初，是為了孩子爸爸跟我分手的？」

 

江旭楊不傻，一眼就看出了安安的年齡。

 

大概一猜，這是覺得我……

 

劈腿了？

 

這是什麼腦回路？！

 

就不能是因為那小方盒子裡的產品質量不好？！

 

要不然我能去自己生產賣那玩意兒嗎？

 

我頭頂閃過無數黑線，被氣得鼓鼓的，根本就不想理這個不信任我的男人！

 

倒是安安從我懷裡探出小腦袋，軟聲軟語道：「叔叔，我爸爸去了……」

 

他努力回想著：「墳裡。」

 

這孩子，這麼聰明嗎？

 

一遍就能記住？

 

我大跌眼鏡，不自覺加大了按著他小胳膊的手的力度。

 

孩子怕疼，哇的一聲就哭了。

 

墳裡加上號啕大哭，看起來就像……

 

在號喪。

 

江旭楊也有點愣了。

 

一張俊臉上全是窘迫，就差跟他兒子道歉，說不該提自己S了的事情。

 

……

 

腦門黑線越來越多。

 

就聽江旭楊笨拙地問了一句：

 

「抱歉，他是怎麼走的？」

 

他他他！

 

哪來的他！

 

我腦門黑線越來越多，沒好氣地吼出一句：「戳鋼板上了，活活疼S了。」

 

12

 

江旭楊的大平層公寓，我並不是第一次來。

 

但時隔三年，一切都變了樣子。

 

三年前的江旭楊，喜歡明亮又活潑的色彩。

 

客廳正中央放著的，是我和他一幅大大的童年合照。

 

如今，全部被撤下，換上了黑灰色的軟包。

 

放眼望去，整個房間，都充斥著一股淡淡的壓抑感。

 

江旭楊抬手抱過已經熟睡的兒子，姿勢很是嫻熟。

 

「去兒童房吧。」

 

「那裡他會睡得更舒服一些。」

 

我一怔，他的房子裡居然還有兒童房？

 

推開房間，裡面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彩色的牆紙、積木、玩具，還擺了一牆的小車車。

 

要是安安醒來看見，一定很高興。

 

一旁照顧江旭楊的保姆告訴我說：「少爺終於要訂婚了。」

 

「早在前幾個月就安排人裝修了這個房間。」

 

「您不知道，太太和先生等這天等了多久……」

 

老保姆從小照顧江旭楊，如今說到他的婚事，眼淚不自覺地掉下來，是滿臉的激動。

 

我聽著，心卻是沉了沉。

 

也是，都三年了，他早就該結婚了。

 

也該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了。

 

我扯了扯唇，看著江旭楊低著頭，給安安換尿布的熟練動作，內心有說不出的隱隱酸澀。

 

他會是個好爸爸的。

 

隻是……

 

我抿了抿唇，還是開口：「你放心，我會盡早搬出去的。」

 

江旭楊的動作一頓，額頭上的青筋都暴出，好像要氣炸了的表情。

 

他輕柔地將安安放進熟睡的嬰兒床，鐵青著臉走了出去。

 

不知道，又在氣什麼。

 

13

 

那天起，安安和我就住在了江旭楊那兒。

 

本來，第二天我就找好了另外的房子。

 

但，也許父子之間是真的有感應的。

 

小安安和江旭楊相處得很好，一醒來就會問：「叔叔呢？」

 

江旭楊現在那麼個暴脾氣，居然對孩子還不兇。

 

會哄他睡覺，跟他一起玩車車。

 

他沒有安全感，哭著要找我的時候。

 

他會把手指放在孩子小小的手心之上，讓孩子抓著他大大的手指。

 

看著阿姨給我拍過來的照片，大小手重合，仿佛是漂泊的船隻有了依靠。

 

我不忍心破壞這小小的歡樂時光。

 

安安從小跟著我漂泊。

 

幾天後，還要跟著我離開這裡。

 

他和江旭楊在一起相處的日子，恐怕也就這幾天。

 

我狠了狠心，還是順著小朋友的意思，住在了江旭楊的公寓裡。

 

隻等著時間一到，我就和安安徹底離開這裡。

 

再也不會，和江旭楊有任何交集。

 

但，我萬萬沒想到，江家保姆阿姨口中的那個江旭楊的結婚對象，居然找上了我。

 

讓我更驚訝的是，她是我原來的S對頭。

 

林嫣。

 

14

 

「沒想到你還會回來啊！」

 

咖啡館裡，林嫣揚著不屑的笑意，從頭到腳打量著我：「看起來混得還不錯嘛！」

 

「怎麼？賣那玩意兒發了吧？」

 

「是不是常用所以才賣啊！怕自己生一窩養不起吧？」

 

林嫣還跟原來一樣。

 

很像她那個小三上位的母親，一字一句都是粗俗卑鄙。

 

我喝了口咖啡，幽幽道：「你養得起。」

 

「有本事你別用啊！」

 

林嫣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早些年，我無意間發現她玩得很開。

 

那時候，我家正鼎盛。

 

她還哭著求我，不要告訴她爸媽。

 

不然她就沒辦法混下去了。

 

這兩年，估計是林家越做越大，林江兩家也有意聯姻。

 

她漸漸收斂了起來，處處打造著千金小姐清純漂亮的人設。

 

她咬牙切齒：「我勸你管好你自己的嘴！」

 

「不然……」

 

我不悅地皺眉，剛想說，你能拿我怎麼辦？

 

就看到林嫣的眼神忽然頓住。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是江旭楊抱著安安走過來。

 

我一下子擋在她面前：

 

「林嫣，我勸你老實點。」

 

「你要是敢碰我兒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林嫣笑笑，很快明白了我的軟肋，在我耳邊飛快說著：「我說呢，你從哪裡找了個野種來冒充江家的孫子。」

 

「我勸你最好趕快離開江旭楊，不然——」她冷冷勾起唇，陰冷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慄。

 

「我會的，你最好……」

 

話音未落，林嫣突然扯了我的胳膊。

 

然後轉了個角度，直直往自己臉上打去。

 

啪！

 

這女人對自己下手真狠啊！

 

再回眸，林嫣眼裡已經盛滿淚水，楚楚可憐地看著走到我身邊的江旭楊：

 

「安小姐，你可以不喜歡我，我知道你一直喜歡旭楊，嫉妒我嫁給他，但是……」

 

她的眼淚滾滾而下，看起來像是可以去演瓊瑤劇了。

 

我正看得熱鬧，手心驀地被人一牽。

 

溫暖掌心握住我的手掌，揉了又揉。

 

「手疼不疼？」他問。

 

我：「啊？」

 

林嫣：「啥？」

 

江旭楊一手抱著安安，一手牽著我：「不疼就回家吧。」

 

他認真道：「瓊瑤劇比這好看多了。」

 

「她上個月連掃帚獎都沒拿到。」

 

15

 

雖然江旭楊看起來並不怎麼喜歡林嫣，但畢竟是江家長輩定下的兒媳婦，外面也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我沒道理再帶著兒子住在江旭楊房子裡。

 

回家後不久，我就將母親送到了市裡最大最好的療養院，想著等一切安定下來，也把她接去國外。

 

同時，我給安安和自己訂了今早 10 點的飛機。

 

今早 10 點，江旭楊有個重要會議要開。

 

前一天晚上，他就細心跟安安解釋過，明天他們會晚一點見面。

 

讓安安不要哭，他會一直想他的。

 

我雖然看得牙酸酸的，到底也不想看安安難過。

 

倒不如趁著這時候走，了卻一切瓜葛。

 

去往機場的路上，安安手裡拿著江旭楊親手給他雕刻的小木車，一遍一遍地問我：「媽媽，我們要去哪裡？」

 

「叔叔會去嗎？」

 

「我，我很喜歡叔叔，可以一起嗎？」

 

「媽媽，可以一起嗎？」

 

……

 

他來來回回問著，把我的心攪得越發慌亂。

 

最終，隻有摸摸他的頭，認真說：

 

「媽媽帶你去玩。」

 

「叔叔……有空了就過來。」

 

安安撇撇嘴，但還是乖巧進入了我的懷抱，呼呼大睡。

 

我望著馬上就要到達的機場大廳，內心說不出來什麼滋味。

 

幾個小時之後，我和安安會徹底離開這裡。

 

就像一場夢，關於江旭楊。

 

夢隻能到這裡。

 

我這麼想著，絲毫沒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16

 

安檢口的大廳出現歇斯底裡的聲音喊我的名字時，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

 

可是，一聲接一聲。

 

那分明不是別人，是我剛送進敬老院的母親。

 

目光一瞟，我清楚地看到她身後不遠處的女孩。

 

那是林嫣。

 

她正低頭，不知道跟我媽媽說了什麼。

 

我媽一下子臉色通紅，扯著嗓子大聲喊：「安曉語，你個白眼狼！」

 

「你給我出來！出來！」

 

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場鬧劇吸引。

 

不少人拿出手機，開始對著我們拍。

 

我連忙護住安安的小耳朵，不讓那些話流入他的耳中。

 

「你個賤人！賤貨！」

 

「靠男人就算了！居然還去勾引其他人的男人！」

 

「不要臉，不要臉！」

 

母親歇斯底裡地吼著。

 

旁邊的人議論紛紛：「這女孩也太不要臉了，居然勾引別人家未婚夫。」

 

「那是不是那個京城少爺江旭楊啊？他不是早跟林家大小姐訂婚了嗎？」

 

「我去，那這個女人真是小三啊！還抱了個假孩子來訛錢。」

 

一陣陣奚落謾罵聲傳來，我隻感覺眼前一片眩暈。

 

隻有林嫣得意的笑容落在我眼前。

 

她仿佛在說，離開怎麼夠？我要讓你永無翻身的機會，再也沒有臉回到江城！

 

也不知道她俯身又跟母親說了什麼。

 

母親臉上的表情更是恨極了，變本加厲地謾罵著我。

 

熟悉又恐怖的記憶襲來。

 

是我被關在小黑屋裡，母親謾罵我，不許我出去的場景。

 

我的手開始發抖，腿開始變軟……

 

懷裡的安安也受到了驚嚇，馬上就要站不穩的一瞬間，一隻大手穩穩抱住了我。

 

熟悉氣息傳來，我聽見男人低沉悅耳的聲音響徹大廳：「孩子是我的。」

 

「安曉語，也是。」

 

話音剛落，我終於支撐不住。

 

眼前一黑，再沒了知覺。

 

17

 

我忘了我到底睡了多久。

 

夢裡，到處都是黑暗。

 

有江旭楊紅著眼讓我別走。

 

我想去觸碰他，擁抱他，卻被一雙大手拖進了漆黑的角落。

 

「不許去！」

 

「你個賤貨，就知道勾引男人！」

 

「男人靠不住，知道嗎？！知道嗎？！」

 

漆黑的小屋子裡，有棍棒一下一下打在我身上。

 

我哭泣，掙扎，SS咬住牙，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沒事，沒事……」

 

「乖，曉曉，我在。」

 

「沒事的，我一直都在。」

 

輕柔的話語，溫柔的觸碰，宛如一朵光亮，照亮了小屋的黑暗，也安撫了我的內心。

 

我終於放松下來，懵懵懂懂地睜開眼。

 

看見的，就是江旭楊的俊臉。

 

他寬大的胳膊放在我的面前，裸露的肌肉上已經布滿帶了血絲的咬痕。

 

另一隻手溫柔掠過我的背，一下一下輕按著。

 

「沒事的，沒事的。」他安慰道。

 

「林嫣已經涉及誹謗侮辱，進了局子。」

 

「你媽媽已經被送回了療養院，有專人看護。」

 

「安安我已經讓心理醫生看過了，孩子很好，沒什麼心理陰影。」

 

江旭楊有條不紊地說著，我好像一下子有了依靠。

 

我再也忍不住，終於在這一刻釋放了所有情緒，一把撲進了他的懷抱。

 

寂靜的房間內，我們緊緊相擁。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床上爬上來一個小小身影，往中間一躺，朝我伸出手：「媽媽，要抱抱。」

 

我抱著安安，抱著我的寶貝，終於笑出了聲音。

 

而對面的男人放在我背上摩挲的大手一停，幽幽開口：「安曉語。」

 

他叫了我的全名，語氣危險——

 

「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一下安安的事情？」

 

18

 

其實沒什麼好解釋的。

 

江旭楊那麼聰明的人，經歷了白天這麼一出，怎麼可能不了解我的心思？

 

但，他幽幽盯著我：

 

「那，我要是不查，你就準備帶著我兒子遠走高飛了？」

 

「然後一輩子不準備告訴我？」

 

我訕訕一笑，努力躲避開他想要懲罰的大手。

 

「哎呀，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

 

「就不要生氣了。」

 

現在的江旭楊，我完全摸不準脾氣。

 

我細聲哄著。

 

卻聽他深深嘆了一口氣：

 

「安曉語，你知道嗎？我其實並不生氣你騙我。」

 

「你自己在外面生下孩子，身上還背著一堆債務，還把我們的兒子養得這麼好，我怎麼可能怪你？感激你都來不及。」

 

他輕聲說著，我忍不住眼眶酸澀。

 

「可是我真正生氣的是，你被困住的日子，我居然沒有陪在你身邊。」

 

聞言，我也是一怔。

 

絲毫沒想到，他會提起那段昏暗時光。

 

「那時候你要跟我分手，我簡直氣S了, 根本沒想到, 你是因為害怕。」

 

「害怕你媽媽，更害怕自己走你媽媽的老路，被相愛多年的青梅竹馬拋棄, 對不對？」

 

一下子被人戳中了心思，我的眼淚再一次止不住了。

 

多少個難熬的日日夜夜，我都一個人挺過來了。

 

隻有那些被困住、被迫離開江旭楊的黑暗時刻, 反反復復在夢裡出現。

 

真真正正成了我的噩夢。

 

「真的很抱歉！」他說。

 

江旭楊虔誠地吻了吻我的額頭，認真地說：「那年我還小，不明白你當時的處境, 一心隻想著你要離開我, 卻沒有設身處地為你考慮過。」

 

他握著我的手，心疼地摩挲了一遍又一遍，說：「那我現在告訴你。」

 

但到前男友面前……

 

「我外」「我很清楚，並不是因為我們從小被捆綁在一起，你走後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都非常非常想念你。」

 

「我不再喜歡那些明亮的色彩, 我喜歡一個人待著, 瘋狂地去工作, 我以為這樣就能忘記你。」

 

「但一聽到你回來, 身邊還帶了個孩子，我什麼都沒想，轉身就打造了這個兒童房，隻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

 

「我是真的愛你, 無論何時。」

 

我聽著，眼淚已經撲簌而下。

 

江旭楊抬手，擦掉我的眼淚，認真問：「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會像你父親那樣。」

 

「我會給你、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庭。」

 

這一次，所有的心結都被打開。

 

是啊，我的原生家庭不好, 並不代表著, 我失去了愛與被愛的可能。

 

我依然可以相信愛，可以創造屬於自己的小家。

 

這一次，我沒有猶豫，狠狠點頭。

 

江旭楊兩眼一亮, 頃刻間，有晶瑩剔透的水霧浮上他漂亮的眼睛。

 

他湊上前，在我的唇上印上一吻。

 

底下的安安大喊：「羞羞，羞羞。」

 

「叔叔親媽媽, 羞羞。」

 

江旭楊滿臉黑線：「你能不能告訴他, 我是他爸爸？」

 

我無奈：「他說他爸爸去墳裡了。」

 

江旭楊咬牙切齒地盯著我，半晌，緩緩來了一句：

 

「老叫叔叔也不是事啊。」

 

「要不, 告訴他我回來了？」

 

「那也太嚇人了吧？」

 

……

 

外面夕陽西下，屋內一片溫馨。

 

我們會永遠相愛，守護好我們的小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