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說著，朝窗外淡淡看了一眼。

 

一架直升機正在校門外懸停。

 

「那是官方武裝直升機，一般隻有保家衛國的軍人和國家科學家等重要人員才能乘坐。

 

「大家要好好學習，以後也向他們一樣……」

 

班主任說完後，放了一段類似於紀錄片的視頻。

 

視頻介紹了上世紀到這個世紀間，那些傑出的科學家和革命前輩。

 

後面又介紹了好幾位年輕的科研工作者。

 

「學習很重要，但是比學習更重要的是什麼，你們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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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要孝順，聽爸爸媽媽的話。」

 

班主任點頭：「還有嗎？」

 

「要好好鍛煉身體，因為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要熱愛祖國，做一個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人，做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茹茹也出聲了，她看向窗外的直升機，「就像那個飛機上坐著的人一樣。」

 

班主任熱情鼓掌「說得對！」

 

「建國初期，我們的科研工作者，為了祖國強大，隱姓埋名到荒漠去做實驗，一去就是十幾年。我們有了強大的武器，國家才真正強大了起來。

 

「本世紀，也有一些令人敬佩的科研工作者。有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種了幾十年稻谷的；有在實驗室裡埋頭做數十年研究的，生活卻過得不富裕；還有在國外交流學習卻被扣押的……」

 

說著，班主任調出了一組照片。

 

「這些都是現代科學家。這一位很值得大家學習，年紀輕輕，科研成果突出，還是我們本市人……」

 

介紹到這裡時。

 

宋然的眼神凝固住了。

 

因為班主任介紹的，就是他失蹤五年的愛人。

 

他低頭看向懵懂的女兒。

 

她不知道屏幕上的人是自己的媽媽，卻依然用崇拜的熱烈目光看著照片。

 

宋然的心被重重敲打了一下。

 

苦澀中帶著驕傲。

 

「我看見那個女科學家了……」

 

就在這時，有個小朋友輕輕說了一聲。

 

但似乎沒有人聽到他的話。

 

或許是聽到了，也沒有在意。

 

「媽媽，我也看到了，你看門口！」

 

又有一個小朋友，指著窗外，聲音有些激動。

 

接著，幾乎是同時，十幾道聲音響起。

 

「快看外面！」

 

「是那位科學家！」

 

不少孩子，都激動地喊了出來。

 

大家的注意都被吸引，一齊向著門口望去。

 

門口。

 

是我靜靜站在那裡。

 

13

 

我目光越過人群，和宋然默默對視。

 

宋然也看見了我。

 

他的眼裡滿是震驚。

 

不可置信、懷疑、激動，甚至有一閃而過的委屈……

 

我的目光從宋然身上移過，看向旁邊座位上的女孩兒。

 

那是我的女兒。

 

五年來。

 

我每天都在家庭監控裡看著她。

 

我見過她無數次，也無數次聽到她說話的聲音。

 

我看過她哭，聽過她笑。

 

我看著她一天天長高，早上迷迷糊糊起床，下午安安靜靜回家，晚上抱著小熊娃娃睡覺。

 

可此時，她就在我面前。

 

她遠比視頻裡看起來更漂亮、更可愛。

 

一種從沒有過的感覺襲擊了我。

 

這時，宋然已經衝了過來，一股大力將我抱緊。

 

「霜霜，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你到底去了哪裡……你不知道……」

 

他的聲音顫抖，有千言萬語。

 

我拍著他的背，腦海裡想好要說的話都忘記了，隻剩下不多的幾句：

 

「宋然，對不起。

 

「以後我不會再走了……」

 

……

 

幾分鍾後。

 

我跟著宋然進了教室，坐在茹茹旁邊。

 

茹茹看看我，又抬頭看看投屏上的那個女科學家，再回頭宋然。

 

她愣住了。

 

大眼睛眨巴著，充滿了疑惑。

 

還有一點點不敢流露出的期待。

 

我問她，在想什麼。

 

她看著我，小聲說：

 

「阿姨，你和那個科學家長得好像……和我媽媽，也有一點像。」

 

她翻出筆袋裡裝著的一張照片，上面印著我的面容。

 

照片已經在筆袋裡放得潮軟了，我的臉也很模糊。

 

茹茹小聲講：「要是你是我媽媽就好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

 

一把抱住了她，眼淚滾落下來。

 

女兒小小的、香香的，在我懷裡並不亂動。

 

過了一會，她小小的身體也輕輕震了起來，她抬頭看我，大眼睛裡滿是淚珠：

 

「你是媽媽嗎？」

 

她看見宋然抱了我，她怎麼會猜不到我是誰。

 

但她害怕希望又破滅。

 

我擦掉她的眼淚，輕輕點頭：

 

「茹茹，對不起，媽媽來晚了。」

 

她一下子縮進我懷裡，將我抱得緊緊的，半天也不松開。

 

「媽媽的懷裡，比小熊更軟乎、更溫暖……媽媽，你晚上可以陪我睡覺嗎？」

 

我點頭，不停地點頭，眼淚總也止不住。

 

14

 

平復了一會心情後，我問班主任：「我可以和宋然一起給茹茹開家長會嗎？」

 

班主任點頭。

 

家長會繼續進行。

 

班主任播放了一場直播。

 

「這是今天的一場直播，我國的科學家在荒漠五年，終於在一項桎梏了我國許久的科研項目上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從今天開始，我國在此項領域的發展，不會再被人掐脖子了，我們終於可以自主生產。」

 

發布會的最後，一位位科研人員上臺合影。

 

他們此刻還穿著工作服，神色疲憊。

 

主持人挨個介紹著，他們負責的具體項目。

 

介紹完之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此項環節結束的時候，主持人說道：

 

「最後。還有一位科研人員，我們不應該不知道她。

 

「五年前，她生下孩子沒一個月，就參加了這次科研活動。此後五年間，她全身心地投入了科研，五年不歸家、不通信，家人連她的S活都不知道。

 

「今天她不在現場。因為就在科研結果出來的那一刻，她立刻趕去女兒的學校了，她要去參加女兒的家長會。

 

「她在這次科研活動中做出的貢獻，理應被所有人知道。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成果。讓我們向她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說著。

 

主持人放出了我的照片，下面寫著我的名字。

 

全場人員對著鏡頭鞠躬，久久沒起身。

 

看到這裡，教室裡不少人已經朝我看過來。

 

他們看看屏幕，又看看我。

 

一個個眼裡全是震撼。

 

所有人都已經明白，我就是主持人說的那位女科學家。

 

班主任肅然起敬：「茹茹，你有一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媽媽。」

 

全場家長鼓起了掌，掌聲如潮水般經久不歇。

 

「茹茹媽媽，你有什麼想說的嗎？和孩子們說兩句。」

 

說實話，因為茹茹，我對這所學校，並沒有太多好感。

 

我接過話筒，臉上不帶笑意：「我隻想告訴各位，我的孩子有媽媽，她不是野孩子。」

 

茹茹緊緊拉著我的手。

 

她手心有點汗。

 

我知道，她是緊張，是激動，是驕傲。

 

15

 

等家長會結束，不少小朋友被他們媽媽帶著走過來。

 

「茹茹，對不起，我們以前不該笑話你。」

 

「你媽媽很厲害，你也很厲害！」

 

「我們以後一起玩，可以嗎？」

 

茹茹嚴肅思考了一會，臉上慢慢出現了笑容：

 

「好吧！」

 

我也笑了，茹茹能多幾個朋友一起玩，總歸是件好事。

 

但霸凌她的那幾個，雖然年紀小，但我不可能放過他們。

 

劉強和他媽媽漲紅著臉，過來向我們道歉。

 

我和宋然牽著茹茹的手，冷冷道：「霸凌者，就該為他的行為付出足夠的代價。

 

「抱歉，道歉我們不接受。」

 

16

 

這時候，門口來人了。

 

來的是我婆婆。

 

她一臉急切地走進來，看見宋然就喊：

 

「你個S小子，讓你去相親的，你又把人家鴿子給放啦？」

 

宋然帶著笑，說道：「媽，我不去了。」

 

「明明都答應好的，怎麼又不去了！你晚點再請人家吃頓飯，好好賠罪道歉，還有的談。」

 

婆婆說著說著，忽然注意到了茹茹身邊的我。

 

我和她對視了兩眼，婆婆兩眼一翻，差點暈過去。

 

宋然趕緊把他媽扶住：

 

「媽，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霜霜這幾年為什麼沒回來嗎……」

 

宋然慢慢解釋，女兒則直接多了。

 

她抱著我的脖子, 大聲說：

 

「奶奶，媽媽是大英雄, 她去沙漠裡做研究啦！」

 

婆婆聽完，一張臉又臊又紅。

 

她低著頭不敢看我，再也不提讓宋然去相親的話了。

 

「走吧, 開車送我這個老婆子去菜市場！

 

「媳婦回來了，我好好做飯給她補補。」

 

她自己嘮叨了半天，才回頭看我，「霜霜啊, 我對不起你……就是宋然他這幾年, 太苦了, 太苦了啊……」

 

我慢慢笑了起來：

 

「沒事的。你不用解釋，我都懂。」

 

做娘的，哪有不心疼兒子的。

 

要是把我換成她，我恐怕也會那樣做。

 

更何況。

 

她嘴雖然毒, 但是對茹茹很好。

 

我消失後，宋然找了我整整三年。

 

這三年, 都是婆婆帶著茹茹。

 

一把屎一把尿的，將茹茹養到了三歲。

 

我們一起買了菜, 提著一大堆東西慢慢往家裡走去。

 

女兒一直握著我的手, 一直到晚上睡覺也沒放開。

 

我想讓她好好睡覺, 她卻差點哭出來，她昂著小臉問我：

 

「媽媽, 茹茹不想放開你。

 

「要是放開了，我睡了一覺, 你又走了怎麼辦？」

 

我心疼極了，握緊她的手，在她旁邊躺了下來：

 

「媽媽不走了，以後每天都陪著茹茹……」

 

後記：

 

沒過幾天, 茹茹就轉學了。

 

去了市裡頂級的學校。

 

我和老公向相關部門，反映了學校存在霸凌的情況。

 

班主任和相關老師，因為看護不周，都受到了不小的懲罰。

 

而霸凌她的那幾個孩子，雖然他們年紀太小，不能去少管所, 但學校迫於壓力，將他們勸退了。

 

而一時間, 又沒有學校接收, 這讓他們的家長頭疼不已。

 

我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拿出手機，發現上面又多了幾個未接電話。

 

「（以」我不缺那點錢，但決不能讓壞人好過。

 

另一邊。

 

我的補貼，已經夠以後的生活了。

 

我耐心地教導茹茹，漸漸糾正了她有些偏激的性格。

 

她現在開朗多了, 身邊朋友也很多。

 

在學校旁邊, 相關部門批了我一套學區房。

 

並且承諾，以後茹茹在哪裡上學，哪裡就有她的一套學區房。

 

不僅是上學，醫療、飲食, B險……茹茹和我的家人得到的都是最好的。

 

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我沒有推辭。

 

這些和我女兒老公失去我的五年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以後的日子裡，我隻想給他們最多最多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