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坐在第一排，就那樣直直看著我。

他旁邊的那個王總我認識，是個大人物，當年還是我用老師的關系聯系上的，愛好就是聽音樂會。

 

音樂會結束時，我發現林躍陪著王總站在門口。

 

我本想繞過去，沒承想王總一眼看到了我。

 

他朝我招手：「渺渺，你居然又登臺演出了，彈得很好。小躍這小子，你復出這麼大的事情居然都不跟我說。」

 

我朝他禮貌地笑笑：

 

「我們離婚了，他不知道。」

 

「離婚？」王總詫異地看了林躍一眼，「怎麼會離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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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笑容，什麼也沒說。

 

「王總，車來了。」

 

林躍連忙帶著他上了車。

 

回去的路上，我收到了林躍的信息。

 

隻有短短兩個字。

 

【謝謝。】

 

我什麼也沒回，將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都一一拉黑。

 

17

 

我的事業步上正軌，林躍的事業卻不太平。

 

後來我的每場演奏，林躍都會出現。

 

表演結束後，慶祝花束中，總有一束栀子花。

 

我一眼就看出來是林躍送的。

 

我沒有拿。

 

最終合影時被眾人踩得稀碎。

 

結束時，我會正好在門口遇到他。

 

他總是遠遠地看著我。

 

有一次，我演奏時發力不對，手疼得直顫。

 

捂著手走出大門時，林躍迎了過來。

 

「渺渺，你手還好嗎？」

 

我沒看他：「很好，如果你不出現就更好了。」

 

「我知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隻是……太想見你了。」

 

他不是想我，他是落魄了。

 

他還想說什麼，宋依靈尖銳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江渺渺！你能不能要點臉，你已經跟我男朋友離婚了！」

 

她衝到我面前，身形臃腫，神色憔悴。

 

林躍拉了下她：「你怎麼會來這裡？」

 

宋依靈怒氣衝衝地看向他：「你手機天天看關於她的信息，我能不知道？」

 

林躍冷下臉：「我警告過你，我很討厭別人翻我手機。」

 

我轉身就走，宋依靈依舊不依不饒。

 

「江渺渺！你別走！」

 

我回過頭，冷笑一聲。

 

「首先，你知三當三，恬不知恥。其次，我這位出軌的前夫非要花錢來看我演奏，跟狗皮膏藥一樣，你與其來找我，不如管管你所謂的男友。」

 

「你……」宋依靈上前一步，又被林躍拉了回去。

 

「不要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喜歡撿別人不要的垃圾。」

 

說完，我徑直往前走，不再理他們。

 

身後傳來兩個人的爭吵聲。

 

「你別拉我，我肚子裡還有你的孩子！」

 

「趕緊走！別在這鬧！」

 

「林躍！你什麼意思！她上次打我你還沒有幫我討回來呢！還有，你什麼時候跟我結婚？！我肚子都這麼大了！」

 

18

 

第二年的夏天，最強臺風登陸。

 

我回家時，發現林躍等在門口。

 

他拎著一大包食物，坐在門口的臺階上。

 

看到我，他連忙站了起來。

 

我很久沒見過他了，他瘦了一圈，整個人有些頹敗。

 

我聽朋友說過，林躍後來還是沒有娶宋依靈。

 

可能是怕以後有變故又要財產分割。

 

兩個人鬧得很崩，宋依靈甚至打掉了孩子，送到了林躍公司，事情鬧上了新聞，對公司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不過也跟我沒關系了。

 

「渺渺。」

 

林躍突然開口。

 

我抬眼看他：「你來這幹什麼？」

 

「臺風來了，我擔心你。」

 

林躍舉起手中的袋子：「這裡面都是吃的，我還帶了膠帶，準備把窗戶加固下，以免玻璃碎片跟上次一樣劃傷你。」

 

我平靜地拒絕道：「不用了。」

 

林躍朝我走近一步。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能不能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之前臺風天我沒有陪在你身邊，這一次我想……」

 

「渺渺！」

 

門突然被打開，宋愷走了出來。

 

「我就說聽到了你的聲音，怎麼站在門口，快進來，一會要起風了。」

 

我愣了一下：「你怎麼在家？你昨天還在出差呢。」

 

「今天臺風登陸，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在家。」

 

他上前接過我的包，接著說道：

 

「窗戶都貼好米字了，生活用水和食物準備好了，怕可能會停電，充電寶也都充滿電了，我還準備了應急燈和風扇，對了，我下了你最近在追的劇，無聊時可以看。」

 

說完，他終於注意到我身邊的林躍，問道：「這位是？」

 

我抿了抿嘴，壓下嘴角。

 

他存心的。

 

他暗戀了我十年，怎麼可能不認識林躍。

 

「我前夫。」

 

宋愷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將我拉到他身側。

 

「你好，我是她未婚夫，請問你有什麼事找我未婚妻嗎？」

 

說到「未婚妻」時，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林躍緩緩松開攥緊的手，沉默著搖了搖頭。

 

「是我打擾了。」

 

他將手裡的袋子放下，默默走了。

 

宋愷把林躍的那袋東西送給了鄰居，牽著我回了家。

 

我問：「未婚夫？」

 

「本來想等臺風過去向你求婚的……」

 

宋愷單膝跪地，拿出戒指：「渺渺，你願意嫁給我嗎？這戒指我很早以前就買好了，一直帶在身上，今天，我終於有機會拿出來了。」

 

我頓了頓：「你想好了？」

 

他鄭重地點頭：「我原本以為，這輩子都要孤獨終老了，還好老天給了我機會，我會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會每一天都愛你。」

 

我跟宋愷是青梅竹馬。

 

他是我爸一開始就中意的女婿人選。

 

隻是沒想到，後來我會愛上林躍。

 

我結婚時他單身，我離婚時他依舊單身。

 

然後他追求我，兜兜轉轉，我們終於在一起。

 

「渺渺。」宋愷一臉真誠地望著我。

 

「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點了點頭。

 

19

 

臺風過後，宋愷帶我去了國內的煙火大會。

 

在「海市蜃樓」的煙火下，他正式向我求婚。

 

訂婚後，我們的婚禮也定了下來。

 

一天夜裡，我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我「喂」了兩三聲，對面依然沒有人說話。

 

準備掛斷時，電話那頭突然傳來林躍沙啞的聲音。

 

「渺渺。」

 

他說：「我胃疼。」

 

以前他每次胃疼睡不著，我都會給他輕輕按摩，哄他睡覺。

 

他哽咽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醉意。

 

「我們能不能回到從前，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原諒我。」

 

我剛想回他胃疼看醫生，宋愷從衛生間探出頭來。

 

他臉上還貼著面膜。

 

「渺渺，快來貼面膜。明天要拍婚紗照了，咱們要萬全準備。」

 

我笑著應他：「馬上來。」

 

回過神，電話已經被掛斷。

 

20

 

跟宋愷結婚的第二年，我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叫宋呦呦。

 

女兒三歲時，我們帶她去了遊樂園。

 

人太多，宋愷陪著我去買水，媽媽帶著呦呦在原地等我們。

 

結果我們回去時，媽媽說她們被人群擠散，一回頭，呦呦不見了。

 

我們慌忙尋找之際，廣播響起，通知我們去服務臺。

 

在服務臺，我們見到了呦呦。

 

媽媽緊緊抱著她，自責地抹眼淚。

 

我問她是怎麼想到來這裡等爸爸媽媽的。

 

女兒甜甜地說道：「有個叔叔送我來的。」

 

她轉過頭找了找：「咦，怎麼不見了。叔叔剛剛還在這呢。」

 

順著她尋找的方向，我看見了林躍的背影。

 

時隔多年，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他戴著我曾經送他的灰色帽子，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

 

他腳步沉重地往前走，沒有回頭。

 

我別過眼，不再看他。

 

殊不知，這會是我看到他的最後一眼。

 

21

 

母校一百周年慶，我受邀回去了一趟。

 

校慶結束後，與林躍交好的律師同學找到我。

 

「江渺渺，林躍他……」

 

我打斷他：「我們已經沒關系了。」

 

他回我：「我知道。」

 

「但他S前，留了一部分遺產給你。」

 

22

 

林躍S於胃癌。

 

「我一直勸他不要酗酒，但他說不喝酒，就會整夜整夜地失眠。」

 

「後來化療也做了，手術也做了，還是沒法，醫生說，是因為他的求生意志不是很強。」

 

「走之前，他痛得呼吸不過來，一直喘息著喊你的名字。」

 

說到這，他吸了吸鼻子。

 

我沉默著沒說話。

 

「遺產的一部分，他捐給了學校，用來資助跟他一樣的貧困生。」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花圃。

 

陽光下，潔白如雪的栀子花靜靜綻放。

 

「這片栀子花，是林躍種的。」

 

花圃前有一個心願牆。

 

學生們在上面寫自己的心願，多數是考上理想大學之類。

 

最上面，是林躍的字跡。

 

他寫道：「我想擁有一臺時光機。」

 

我們在心願牆前站了許久。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學生們奔跑著從我們身邊經過, 一時間, 好像回到了從前。

 

同學從包裡取出一份文件, 遞給我。

 

「剩下的一部分遺產，他留給了你。你知道的, 他沒有其他親人了。」

 

我隻稍稍抬眸看了一眼那份財產繼承協議, 淡淡道：

 

「請把我的那部分, 也捐給學校吧。」

 

林躍番外

 

1

 

渺渺在大理舉辦婚禮時, 我偷偷去了。

 

那天天氣很好。

 

蒼山，洱海, 白雲, 藍天。

 

她穿著一襲純白的婚紗, 裙擺蓬松而輕盈，宛如童話中的公主一般。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她穿婚紗的模樣。

 

真的很美。

 

她站在鮮花織就的拱門下，笑得如春光般明媚。

 

我記得，我向她求婚時，她也是這樣笑的。

 

她看向身旁的新郎，聲音堅定又溫柔。

 

她說：「我願意。」

 

他們在人群的歡呼聲中接吻。

 

我站在圍觀的人潮裡，荒誕地落下淚來。

 

原本，她是我的新娘。

 

可我甚至連婚紗照都沒陪她拍。

 

更別說這樣盛大的婚禮了。

 

她那時一點也不介意。

 

我本來很幸福的。

 

如今，我隻能像個陰溝裡的老鼠，偷窺著別人的幸福。

 

2

 

渺渺的女兒, 跟她小時候一樣漂亮可愛。

 

看到她被人群衝散的一刻, 我顧不得一切，衝出去拉住了她。

 

「呦呦別怕。叔叔帶你去找媽媽。」

 

呦呦奶聲奶氣地問：「叔叔，你認識我嗎？」

 

我蹲下身, 朝她笑。

 

「叔叔不僅認識你, 還知道你名字由來是一句詩。」

 

「呦呦鹿鳴, 食野之蘋。」

 

我牽著呦呦去了服務臺。

 

她的手好小，又好軟。

 

牽起來，心都化了。

 

「謝謝叔叔。」

 

將呦呦送到服務臺後，她朝我甜甜地笑。

 

「你能陪我一起等媽媽嗎？」

 

我忍住淚水, 點了點頭。

 

卻還是在渺渺過來時, 連忙轉身離開。

 

我想起，我跟渺渺也有過一個孩子。

 

得知懷孕時, 渺渺笑得一臉幸福：

 

「如果是女孩, 就叫呦呦。」

 

「呦呦鹿鳴, 食野之蘋, 也希望她可以悠然自得，悠闲快樂。」

 

如果那個孩子還在，現在應該七歲了。

 

可惜沒如果。

 

風吹過, 吹散了我臉上的淚水。

 

卻無法吹散我心中的悔痛。

 

3

 

躺在病床上,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銳利的針刺穿我的小腹。

 

我總想起渺渺。

 

璀璨的燈光下，她身著一襲銀色禮服, 猶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手指在琴鍵上輕盈地跳躍, 琴聲清澈又動聽。

 

她太耀眼了，讓我忍不住想靠近。

 

1

 

「辜因」我真的能靠近嗎？

 

她會到我身邊嗎？

 

剎那間，我反應過來。

 

星星曾經真的降臨在我身邊。

 

隻是我弄丟了她。

 

我怎麼會弄丟她呢。

 

我好想回到過去。

 

如果我能回到過去，我要告誡二十八歲的林躍, 珍惜那個陪你走出陰霾的女孩，千萬不要辜負她對你的付出和信任。

 

因為……

 

辜負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