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養母哭著為我爭辯。

 

謝威一身正氣，替我的S做了總結：

 

「懦弱、愚蠢，這樣的人即便活著，也沒有任何價值。」

 

言猶在耳。

 

與眼前眼中透露些微慈愛的男人重合。

 

或許這輩子的我對他來說是有價值的。

 

可我已經不需要了：

 

「謝先生，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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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聽說謝威撤回了為陸青筠請的律師團隊，大有放任她自生自滅的意思。

 

我在一個陰雨天去探望陸青筠。

 

她穿著獄服，頭發剪短，鬢角碎發一絲不苟別在耳後。

 

體面得似乎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豪門太太。

 

她看見我的第一眼，沒有咒罵沒有怨恨，而是非常急切地讓我快走。

 

「圓圓，謝威隻手遮天，你必須快點離開。」

 

「如果他知道你是我周原的孩子，你真的會S的！」

 

她表現得非常恐懼。

 

可是……

 

「為什麼還在裝呢，你明明知道我是謝威的女兒。」

 

陸青筠是何許人也，她能讓謝威相信謝嶼是他們的兒子信了十六年。

 

同時和兩個男人糾纏後懷孕，陸青筠是怎麼篤定我一定是周原的女兒？

 

僅僅憑著出生時的長相？

 

能將S人案掩埋十六年的人，絕不會這麼武斷。

 

這也是我來這裡的目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她要拋棄和丈夫的孩子。

 

她恨謝威？

 

或者說恨謝威拆散了她和周原？

 

我故意裝出十分歡喜的模樣：

 

「爸爸說要接我回謝家，要把十幾年虧欠我的都彌補回來。

 

「還有哥哥也很喜歡我，他說他不出國了，要陪著我長大。」

 

在我的憧憬聲中，陸青筠爆發了尖銳的嘶喊。

 

似乎想隔著玻璃抓爛我的臉。

 

「賤人！賤人！

 

「我早就應該掐S你！」

 

哪怕被兩個獄警控制住身體，她依舊扭曲著想要攻擊我。

 

「你恨我。

 

「恨我是謝威的女兒？」

 

不對。

 

「你恨我不是你和周原的孩子。」

 

陸青筠忽然停下了掙扎，她慢慢跌坐在地上，眼裡是刻骨的怨毒，SS地盯著我：

 

「我盼了那麼久和他的孩子，為什麼你偏偏是謝威的女兒！」

 

「是你親手S了周原。」我冷漠提醒她。

 

「是啊，我S了他。」

 

陸青筠雙手捂住臉，肩膀無助地顫抖，嘴裡嘟囔著：

 

「可是我愛他啊。

 

「我那麼愛他。

 

「為什麼他不能乖乖留在我身邊呢。」

 

獄警提醒我探視時間到了。

 

我起身往外走。

 

陸青筠在身後尖銳嘶喊：

 

「你就該去S！你根本沒資格活著！」

 

上輩子她在我的墓碑前扮演著一個痛惜孩子的母親。

 

如今揭開了虛偽的那層皮，露出了她歇斯底裡的真面目。

 

但我的情緒已經不會被她左右。

 

謝嶼等在監獄門口。

 

我提醒他如果想探望陸青筠大概需要再等一陣子，她現在心情恐怕很糟糕。

 

謝嶼應下來。

 

這段時間他應該是最累的那個人，養了自己十五年的人不是他的親生父母。

 

從豪門少爺跌落凡塵，這樣的心理落差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接受的。

 

但謝嶼從謝家搬了出來。

 

主動給謝威打了欠條，承諾將來會歸還這些年謝家教養他的費用。

 

養母那邊，他暫時沒有相認：

 

「她身體不好，這麼大的事可能一時間接受不了，慢慢來吧。」

 

謝嶼的笑容裡沒有一絲陰霾。

 

哪怕這個新年他是一個人在出租屋裡度過的。

 

我不後悔自己做的決定，但依舊對謝嶼抱有歉疚。

 

他卻反過來安慰我：

 

「其實我沒那麼脆弱，也沒你想象得那麼傷心。」

 

他眸光微垂道：「其實我早就猜測自己不是謝家的孩子，我以為我是他們領養的，沒想到竟然……真相比我的猜測還要離譜。」

 

誰說孩童不敏感。

 

他們往往最清楚愛意究竟有幾分。

 

「我昨天去了趟周原老家，」謝嶼抿了抿唇，「他的骨灰已經被親戚帶回去遷入墳地。」

 

「那他媽媽呢？」

 

謝嶼搖搖頭：「她還坐在門口，現在總是看向祖墳的方向。」

 

或許已經知道了吧。

 

隻是沒有一個慈母願意相信孩子離世的噩耗。

 

「謝嶼，要不要來家裡吃餛飩？媽媽研究了麻辣小龍蝦味新口味！」

 

「好，不過我要先把試卷寫完，下次考試我一定能拿第二。」

 

「那我隻能勉強繼續當第一嘍？」

 

雨過天晴，不遠處有彩虹。

 

我想我也迎來了黎明。

 

16

 

謝彥在父親的抽屜裡發現了那封親子鑑定。

 

方圓圓竟然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

 

並不是母親和別人的孩子。

 

他難以壓抑內心的激動，追問父親怎麼還不把妹妹接回來。

 

謝威說：「她不願意回來。」

 

謝彥覺得難以理解，為什麼不願意回來：

 

「是覺得以前我對她不好嗎，可是那時候我又不知道她是妹妹。」

 

是他的妹妹啊。

 

謝彥從小就想要一個妹妹，香香軟軟，跟在他身後甜甜喊他哥哥的妹妹。

 

小時候的方圓圓也的確滿足了他對妹妹的期望。

 

可是母親告訴他，方圓圓是佣人的女兒，心機深沉。

 

在母親的誤導下，他越來越討厭方圓圓。

 

謝彥開始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圓圓是自己的親妹妹。

 

但現在也不遲。

 

等他接妹妹回來，一定會好好補償，加倍疼愛妹妹的。

 

他願意把自己擁有的所有都和妹妹共享。

 

但是方圓圓不願回來。

 

謝彥去找了很多回，終於見到了。

 

妹妹正在和養母一起包餛飩。

 

她笑著喊在寫試卷的謝嶼：

 

「笨蛋哥哥，你寫完了沒有，快來擀餛飩皮！」

 

謝彥握緊了拳頭，心裡酸得很。

 

他想：【明明我才是你哥哥。】

 

他一時衝動跑過去以後，方圓圓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冷冷地問他來幹什麼。

 

和對謝嶼截然相反對態度。

 

謝彥覺得委屈。

 

「我來看我妹妹還不行嗎？」

 

方圓圓頭都懶得抬：「我記得我和你說過。」

 

說過什麼？

 

謝彥終於想了起來，臉色慘白一片。

 

方圓圓說，他不配當她的哥哥。

 

「方圓圓，你這樣有意思嗎？」

 

謝彥氣得要命：「我承認以前你是受了委屈，但那時候我又不知道你是我親妹妹，再說了，我也沒對你做什麼過分的事吧？」

 

他吭哧吭哧說完，方圓圓依舊冷漠，甚至不拿正眼瞧他。

 

謝彥覺得沒面子，氣得拔腿就走。

 

他放狠話說再也不會來找她。

 

可還是忍不住，總偷偷去看方圓圓。

 

直到她被保送大學。

 

謝彥不用偷偷去看了。

 

因為方圓圓確實很優秀, 時不時地就會出現在學校論壇上。

 

有人在大學表白牆上向她表白。

 

方圓圓沒回應，謝彥倒是把那些人調查得一清二楚，然後狠狠啐了一口。

 

什麼糟心玩意！也敢肖想他謝彥的妹妹？

 

後來謝彥從謝威手裡接管了公司。

 

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公司在他手上沒破產已經是萬幸。

 

四十歲那年，他得了病，去首都做手術。

 

秘書查詢了很多資料, 告訴他方醫生最擅長此類手術。

 

方醫生, 方圓圓。

 

見他愣神，秘書以為他排斥女醫生，勸道：

 

「方醫生雖然是個青年女醫生，但醫術了得, 您最好還是……」

 

謝彥打斷秘書的話，讓他安排。

 

手術前, 方圓圓來病房看過他。

 

她身形清瘦，戴著無框眼鏡，鏡片下的雙眸清冷沉靜。

 

沒有任何寒暄，她翻看完病歷, 問：

 

「手術我主刀，有意見的話現在還可以換醫生。」

 

「不用換, 」謝彥撐出一抹笑：「我自己的妹妹我還不放心嗎。」

 

方圓圓瞥了他一眼, 沒搭理。

 

之後的手術的確很成功。

 

隻不過方圓圓沒再來看過他。

 

出院後，謝彥在首都多停留了一個多月。

 

他打算和方圓圓好好談談。

 

畢竟是親兄妹，沒必要為了陳年舊事老S不相往來吧。

 

這大概是他的執念，總想聽方圓圓再喊他一聲謝彥哥哥。

 

小時候她倒是總喊，可他那時候不珍惜。

 

連續一個多月謝彥都沒見到方圓圓。

 

聽說她很忙, 忙著手術忙著接診, 偶爾還要去外地參加學科會診。

 

她真的是很優秀的醫生。

 

聽聞她從外地回醫院那天，謝彥買了一大堆東西，打算去她的科室, 兄妹倆重修舊好。

 

車子在路上開了一個多小時, 謝彥做了一場夢。

 

夢境熟悉又陌生。

 

在方圓圓上高中時。

 

穿著簡樸的她被貴族學校的同學們欺凌壓榨。

 

那些人撕爛她的作業本, 掐著她的脖子讓她吃他們的剩菜。

 

她「好心」地送我進貴族學院。

 

「一「」那些人撕開方圓圓衣服的時候，他依舊冷眼看著。

 

方圓圓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哀求他：

 

「救救我。

 

「謝彥哥哥, 救我……」

 

少年時的自己是怎麼做的呢？

 

謝彥看見自己笑著扔掉煙, 走到方圓圓身邊, 拍了拍她的臉。

 

殘酷地笑：「裝什麼，好好享受唄。

 

「別他媽喊我哥, 我嫌惡心。」

 

從夢境中醒來，謝彥淋漓大汗。

 

司機說：「謝總, 到醫院了, 東西我們幫你一起送進去？」

 

謝彥恍惚了一下。

 

很久以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用了，讓人送一面錦旗去吧。

 

「送我……回公司吧。」

 

謝彥清楚夢境是假的。

 

但更清楚，他的確是夢境裡那個爛到不能再爛的人。

 

妹妹也是夢到了這些，所以不肯原諒他嗎。

 

謝彥不知道。

 

但他想, 也許從多年前他袖手旁觀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經失去了妹妹。

 

「回公司後讓律師來一趟，我要修改遺囑。」

 

助理詫異：「是打算贈予方小姐的那部分有問題嗎？」

 

謝彥這輩子沒成家沒孩子，本來的打算是除了資助一些貧困兒童, 剩下的財產全部留給妹妹。

 

可現在……

 

「再撥一半出來吧，建一個反校園霸凌基金會。」

 

一半是贖罪，另一半是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