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季凌風叫住了我。

 

他的表情已經恢復了自然。

 

「琴聲中倒是有感情了。」

 

我回他：「那要感謝凌風表哥帶回來的朋友。」

 

「雲澤？你們倆什麼時候認識了？」季凌風一臉疑惑。

 

我淺笑：「你可以自己去問。」

 

季凌風眸光一暗。

 

我看著他的表情，突然玩心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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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著先前的那位張公子，對他說：「凌風表哥之前不是說，我選誰都可以？我看這位張公子就不錯，儀表堂堂，家世尚可，瞧著似乎也對我有意。」

 

季凌風瞬間回絕：「不行。」

 

「哦？莫不是你先前诓我的？」

 

少年繃著一張臉：「他長得一般，又是家中幼子，什麼都輪不到他，才華平庸。配不上你。」

 

我剛想刺他兩句，樹後傳來一道聲音。

 

「我覺得堂兄說得對。」

 

？

 

季凌墨踱步而出，走到了我的身側。

 

「清兒姐姐驚才絕豔，當配同樣優秀之輩才好。」

 

我無語地看著這兩兄弟。

 

想把他們一人嘲一頓。

 

偏偏季凌風還在說。

 

「你好像變了很多。」

 

我皮笑肉不笑：「凌風表哥，人總是會變的。」

 

「你上次那是什麼意思？」

 

我：……

 

還以為真揭過去了呢。

 

但我現在S豬不怕開水燙。

 

「凌風表哥既知道我變了，那定然知曉我不如表面一樣和善溫婉。我在你身上投入了那麼多年的精力，總不能最後什麼也沒撈著。也不怕告訴你，要是我有凌寒表哥那樣的武功，早就把你綁了，永遠翻不出我的掌心。

 

「所以不過是親你一下罷了，更過分的都沒做。您可就偷著樂吧，就別硬湊上來了。」

 

季凌風蒙了，好像第一天認識我一樣。

 

恍恍惚惚地走了。

 

30

 

我又轉頭看向季凌墨：「你怎麼不走？」

 

他聽了一番炸裂的發言，居然一點也沒有震驚。

 

對此，我意外，卻又覺得意料之中。

 

因為一直以來，我對季凌風都是笑臉相迎，而對季凌墨，卻是冷淡許多，甚至偶爾透出一絲惡劣本性。

 

季凌墨故作傷心：「聽到清兒姐姐說親了堂兄一下，我被震驚得走不動路了。」

 

我平靜道：「季凌墨，你喜歡我啊？」

 

少年站在樹下，一半的面容被掩進陰影。

 

他聳聳肩：「我還在想你多久才會問。」

 

「什麼時候的事？」

 

他眯著眼看了虛空一會兒，告訴我：「我也想不起來了。就是很久以前開始，莫名其妙就惦記了很多年。」

 

我面無表情：「惦記你堂兄未婚妻？」

 

季凌墨眨眨眼：「但你們沒退婚的時候，我也沒表現得特別明顯啊。現在這不是退婚了嗎。」

 

我：……

 

我竟無言以對。

 

「你應該對我的真面目有點了解，不覺得我很壞？很虛偽？」

 

季凌墨：「不會。」

 

少年很認真：「一點兒也不會。曾經不會，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我不解：「為什麼？」

 

「你一身才華，是S了別人得來的？」

 

我：「當然不是。」

 

「那你臉上的假笑，能用來S人？」

 

我：「……什麼話？」

 

「那不就得了。又沒S人，又沒搶人錢財，笑兩下怎麼了？陛下也不能下令讓全天下的人不許笑吧。」

 

我無語：「你這是偷換概念。」

 

哪是什麼笑不笑的問題。

 

季凌墨神色認真：「才沒有，姐姐就是很好。這世上的人，有幾個不戴著假面活的？這怎麼能成為苛責的點？」

 

「更何況……」

 

他笑意溫柔：

 

「你怕是不知道，自己拼命努力做成一件又一件事的時候，在我這樣平庸之人眼裡，是多麼耀眼。

 

「你把堂兄視為追逐一生的太陽時，自己也是我眼裡的太陽。

 

「名滿京都的洛小姐，實在不該這樣妄自菲薄。」

 

31

 

我睜大了眼，淚水無意識地滾落。

 

慌亂地擦了兩下，鼻音濃重：「季凌墨，你是不是對誰都這樣好啊？」

 

季凌墨：「……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

 

「你就說是不是。」

 

季凌墨：「當然不是。」

 

「我又不是誰都喜歡，費盡心思待別人好。」

 

「哦。」

 

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

 

32

 

此次宴會過後，我的才名愈發遠揚。

 

各種宴會邀約如雪花般紛沓而至。

 

舅母很滿意，放松了對我的管制。

 

我倒是樂得清闲。

 

季凌風一反常態，竟是日日來找我。

 

來了也不說話，就跟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兒。

 

我無奈，問他想幹什麼。

 

少年被驚到，轉開臉支支吾吾說不是來找我的。

 

過會兒又轉過來，說還想學畫嗎？他可以教我。

 

我看著手底下的繁花盛景，告訴他：「不用了，昔年你不願教的，我已經自己學會了。」

 

季凌風一噎。

 

「那你有別的想學的嗎？」

 

我似笑非笑：「沒有。你會的那些，我都會。並且未必比你差上多少。」

 

我走近他，仰頭望著他的眼睛：「表哥這番作為，簡直要讓我誤會，你對自己的前未婚妻感興趣了。」

 

「不會吧，不會有人這麼反復無常吧？」

 

季凌風抿了抿唇：「沒有誤會。」

 

我的笑僵在臉上。

 

昔年我費盡心機不能讓他多看我一眼。如今放棄了，人卻湊了上來？

 

我非但不高興，反而覺得荒唐得可笑。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那你記住了！我就是腦子被驢踢了也不會喜歡你這種反復無常的人。」

 

季凌風的眼眸暗淡了下來，我卻隻覺心中痛快。

 

心裡好像有什麼枷鎖徹底解開了。

 

他走時，碰上了進來的季凌墨，兩人視線交接，竟像是有火花閃過。

 

季凌墨湊上來，竟是比往日更加熱情。

 

33

 

牆頭有人弄出動靜。

 

我推開窗仰頭望去。

 

月下青衣，少年一如初見。

 

慕雲澤問我：「可確定了？」

 

我點點頭：「非常確定。」

 

那日包扎完，我問慕雲澤討了另一個要求。

 

帶我出侯府。

 

因為此前，我偷聽到舅母已經在為我說親了。

 

放在以前，我並不排斥這樣的行為，可如今，我覺得自己大概是成了第二個季凌風。

 

在侯府越發地痛苦。

 

一想到日後還要嫁到另一個規矩森嚴如侯府一樣的高門世家，繼續守一輩子這樣的規矩。

 

我竟感到一陣窒息。

 

見過自由的人，再難以忍受牢籠。

 

所以我做了平生最大膽的一個決定，離家出走。

 

先前宴會大出風頭，就是為了讓舅母對我放松警惕。

 

可到底還是有點忐忑。

 

慕雲澤看了出來，安慰我：「到時候，我可以帶你回我的宗門。宗門有許多師姐師妹，她們一定都很喜歡你。我還可以求師父收你為徒，教你武功，你也可以行俠仗義。」

 

我聽著，忍不住心生向往。

 

卻不免擔憂：「你真的有把握能帶我走嗎？」

 

慕雲澤：「當然！」

 

「可上次，你和季凌風兩個人都打不過一個季凌寒。」

 

慕雲澤：……

 

「那是個意外！誰知道侯府還有這麼個高手在！這次我做了萬全的準備，肯定行！」

 

我猶豫地相信了，事到如今，也隻能賭一把了。

 

可事實證明，不管哪個年齡段的男人，話都是不可信的。

 

我們沒有走多久，就看到了季凌寒寬闊的背影。

 

冷冰冰的青年看著我，皺起眉：「表妹，你和凌風一樣學壞了。」

 

救命！

 

我看向慕雲澤。

 

他眼裡滿是戰意，兩人纏鬥到一起。

 

我自覺找了棵樹躲起來，有幸見識了一場頂尖高手的對決。

 

更加疑惑，這不是平分秋色嗎？所以這倆上次怎麼被捕的？

 

看得入神的時候，有人拍拍我的肩，靠在耳邊：「原來你們倆關系已經好到這個地步了。」

 

34

 

我毛骨悚然。

 

身後人無語：「是我，季凌風，不是鬼。」

 

松了口氣。

 

「你怎麼也來了？」

 

他斜了我一眼：「我要是不來，你就等著繼續進小黑屋吧。」

 

什麼意思？

 

他指指那頭。

 

我大驚，慕雲澤竟是已露了頹勢。

 

男人的話果然不可信。

 

季凌寒望過來，嘆了口氣。

 

「又來一個？回去伯母得給我加錢。」

 

我急急出聲：「凌寒表哥！我出錢, 今夜能否放過我們？」

 

季凌寒想了一下, 搖搖頭：「你沒伯母有錢。」

 

我：……

 

等我學成歸來，季家這幾個，有一個算一個, 我都要狠狠揍上一頓。

 

季凌風伸了個懶腰：「最後還得是我。」

 

他拎起鼻青臉腫的慕雲澤, 扔到後面去：「你們先走，等我這裡解決了去找你們，照顧好我的，前、未、婚、妻。」

 

可我們都清楚, 短期內季凌風是出不了侯府了, 甚至出不了小黑屋。

 

我低聲說：「季凌風, 你還不如一直欠揍下去。」

 

季凌風無奈：「你就當我賤吧。」

 

我憤憤：「蠢貨！」

 

小跑過去把慕雲澤扶起來, 還是回頭小聲說了句：「你加油。」

 

慕雲澤龇牙咧嘴：「季凌寒什麼毛病，怎麼專往臉上招呼？」

 

「少說兩句, 快走。」

 

慕雲澤抱著我一路疾馳, 見我頻頻往後看。

 

酸溜溜道：「你再看也看不到了。而且他現在臉肯定跟我一樣成豬頭了，看我也是一樣的。」

 

我覺得這些男的都不太正常。

 

35

 

我在慕雲澤的宗門安頓了下來。

 

如他所言, 宗門裡的人都很和諧。

 

我基礎不好, 一群師姐師妹爭著教我。

 

在這裡, 我不用時刻保持行禮標準。

 

不用時刻扯出完美的笑容。

 

不用擔憂發型服飾是否妥帖。

 

就是這樣溫暖的環境，才能養出慕雲澤那樣幹淨純粹的人吧。

 

這份溫暖包容姍姍來遲十幾年, 終究落進我的懷裡。

 

隨著時間流逝, 我的武功越發高強, 已經可以獨自出門。

 

江湖之上, 漸漸傳出紅衣女俠的美名。

 

是的, 拋去舅母準備的一櫃子素衣, 我現在更喜紅衣。

 

瞧, 洛婉清在哪裡都能過得很好。

 

攬鏡自照時, 看到裡頭笑顏如花的女子。

 

恍然驚覺自己竟變了那麼多。

 

原先眼裡淡淡的憂鬱全散光了。

 

門外的師姐清亮的聲音傳來。

 

「師妹，京城來的信件。」

 

當初我效仿季凌風, 放了封信離家出走。

 

在這兒安頓下來後才敢傳信給舅母。

 

起先她根本不想理我，但我不氣餒, 每天寫。

 

舅母後頭才漸漸軟化了態度。

 

定期寄衣服首飾給我。

 

平心而論，我並不討厭舅母，相反，十分感激她。

 

她的確對我要求苛刻, 但其實季府的每一個孩子，都長在這種高壓環境下。

 

所以，對彼時成為孤女的我來說, 反倒是一種一視同仁。

 

而且她也並未虧待於我。

 

但我清楚地知道, 我和她, 適合隔開來，距離產生美。有了距離, 我們之間才能產生母女般的溫情。

 

我拆開信封, 笑意凝固。

 

信封上赫然寫著。

 

每一步都像是尺子量過的一樣。

 

「讓來」我：……

 

那就是說慕雲澤會和他們倆撞上？

 

師姐見我面色不對，湊過來：「季凌風，季凌墨？你的親戚嗎？」

 

我安詳地閉上眼：「對。」

 

餘光恰好發現慕雲澤拎著個油紙包哼著歌走過來。

 

更絕望了。

 

可屋外陽光正好, 同門笑意燦爛。

 

我豁然開朗。

 

來就來吧，反正他們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讓他們吵吵嚷嚷，我當女俠去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