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佛曰：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1

 

汪書妤醒來的時候在病床上，周圍是刺眼的白色，消毒水的氣味充斥著整個鼻腔，昏昏沉沉間，那股像是耳膜裡灌水的撞擊感消失了。

 

醫院很安靜，隻能聽見輸液管裡水流的聲音。

 

在她印象裡的最後一刻，大貨車疾馳而來，她整個人被頂到車窗上，碎裂的玻璃扎進了她的背部，再然後便什麼都記不清了。

 

她有些茫然地望向四周，穿著老式西裝的男人坐在她的病床前，一絲不苟地削蘋果，烏木的拐杖搭在一旁。

 

消失許久的崔國生再度出現了。

 

汪書妤望著那根拐杖，錚亮、油潤的拐杖頭告知著主人對它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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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時候定做的？好像是初中的時候，汪書妤不喜張揚，不願意司機接送，堅持要走路上下學，於是崔國生便每日陪著汪書妤走到校門口，這一走就是七年。

 

崔國生腿腳不好，汪書妤怕他吃力，於是特意去定制的拐杖。

 

七年裡每一天的朝夕相處，都讓汪書妤覺得這是她生命中唯一值得信賴的人，直到大貨車朝著她的門面而來，沒有絲毫的猶豫，這一刻汪書妤才真真切切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沒有擁有。

 

「小妤醒了？」老人擦了擦手，將手中白淨的蘋果遞了過來。

 

汪書妤望著他良久，意外地平靜，琥珀的瞳孔裡像是溢著一汪湖水，深不見底。

 

她還是接過了蘋果。

 

蘋果馥鬱的香氣在唇齒間散開，就宛如當年每天被揣進兜裡的蘋果一樣的味道。

 

可終究是變了。

 

「怎麼沒把我撞S。」

 

老人皺巴的面容上浮現了一抹無奈的笑，「小妤，隻是你運氣好。」

 

「這場車禍S了十二個人，隻有你活了下來。」

 

原來，原來隻是自己運氣好啊。

 

汪書妤垂著眼，有些恍然，又似不甘，「那我的運氣可真是不錯啊。」

 

再抬眼時，汪書妤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語氣輕快地開口，「崔爺爺，我的運氣可真不錯啊。」

 

可那雙眸子裡早已浸滿了淚水。

 

2

 

崔國生前腳剛走，於朔警官就到了。

 

「大事不妙，江妍S了。」

 

什麼？

 

汪書妤反應了一會，才理清楚現下的情況。

 

她從平窯村和符村的交界口進入了第二條世界線，而這個世界線裡原本應該是美人瓶第一個SS的人居然還一直活著，而就在剛剛，她被崔國生謀劃的車禍出事，恰巧江妍也在此時遇害。

 

汪書妤沒有耽擱，跟著於朔去了現場。

 

說來也真是奇怪，那麼嚴重的一場車禍，汪書妤居然隻是受了一點皮外傷。

 

江妍在原世界出事的時候，汪書妤並沒有到現場，所以也並不清楚具體的情況，都隻是另一個於朔的單方面告知。

 

警車停在了別墅區門口。

 

16棟是汪書妤本來的家，大門緊閉著，她也不確定這個世界裡這個房子是否屬於自己，而18棟門口就是女明星江妍的家，和之前一樣用警戒線攔了一圈，門口都是記者們拿著長槍短炮，閃光燈不停。

 

猶豫了片刻，汪書妤下了車後還是轉身去了16棟。

 

「我等會過來。」汪書妤小聲告知了於朔，而後在16棟前按響了門鈴。

 

房子像是蒙塵了許久，顯得灰撲撲的，庭院裡原先種著一顆銀杏，如今早已樹幹腐爛，處處都在告知著這裡無人居住。

 

汪書妤在前門等了片刻，不見有人出來，轉身去了後院。

 

後院裡栽著一排的鳶尾花，花朵已經枯萎了，汪書妤在第二個花盆下翻出了鑰匙。

 

這種感覺很是奇妙，另一個世界裡一模一樣的自己，甚至於這些習慣都一模一樣。

 

開門進了屋子，客廳的布置也同汪書妤認知裡分毫不差，打包的家具紙箱堆疊在一起，而泛著瑩光的美人瓶就擺在六角架上，唯一不同的是，枝蔓上隻剩下了穆玉。

 

她垂著頭，緊閉著雙眼，像是陷入了什麼噩夢一般，海藻一般的發絲吹在臉上架子上，就如同海妖一樣美麗攝人心魄。

 

這個世界的故事線才剛剛開始。

 

3

 

汪書妤將美人瓶裝好放進手提袋，轉身去了18棟。

 

所有人的S亡都有崔國生的手筆，那麼江妍的S自然也不可能是例外，這裡一定有一些他們之前未曾發現的線索。

 

「於警官，帶我去看一下現場。」

 

嗯，有什麼不一樣的話，就是這裡的於朔已經是警局裡的一把手了，汪書妤想要去現場都不需要審批了。

 

江妍的房子格局和汪家差不多，三層就是一個平層，一個大客廳，還有一間臥室，另一間側臥則是被改成了衣帽間，裡面都是各種品牌寄來的當季衣服，有的甚至吊牌都還在。

 

江妍的屍體倒在沙發旁，和汪書妤原以為的場景不一樣，這具屍體的現場沒有任何血跡。

 

脖頸的位置是整整齊齊的傷口，再鋒利的刀都做不到這麼幹淨，而斷口處更是沒有一點血滲出來，反而倒是有像花露一般的透明液體。

 

而唯一的目擊者江妍的經紀人正一臉驚恐的接受警察的詢問。

 

「你知道些什麼？」於朔走到一旁低聲詢問。

 

汪書妤對於江妍一案了解得並不全面，「我記得我們當時查出來的結果是，江妍為了保持美貌，因此和美人瓶做了交易，她在酒店裡有一個密道，那裡放著她買來的各種美人瓶。」

 

「她的頭，」汪書妤頓了一下，半晌才開口道，「她的頭是被一個私生粉拿走珍藏了，過一天後，頭顱腐爛，那私生主動自首將頭顱送了回來。」

 

汪書妤說完自己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頭顱是美人瓶養料最重要的部分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腐爛了，當時的她和於朔對於這美人瓶知之甚少，且這件事過於駭人聽聞，對於一個腐爛的看不出面r容的腦袋也沒有追查，反而輕易相信了。

 

畢竟比起私生粉珍藏腦袋，還是頭和身體分開的人還能正常行走說話更加嚇人。

 

所以，江妍的腦袋到底去哪了？

 

4

 

「先去你說的那個密道看一下吧。」於朔拍板做了決定。

 

華越大酒店很近，不過十分鍾就到了，還是601的房間，這次有汪書妤的提前告知，在當晚於朔便找到了密道的位置。

 

密道位於整個酒店的左側，筆直的一條，裡面沒有燈光，昏暗裡隻剩下一個化妝桌，手電筒照了一圈，隻有盡頭的鏡子反射出光線，汪書妤的臉色很難看，因為這個密道內什麼也沒有！

 

原先這裡應該有一個盛滿血的美人瓶，還開著一捻紅，如今竟不在這。

 

是因為崔國生嗎？

 

汪書妤坐在化妝鏡前陷入深思，於朔和警官們在密道內四處搜尋，人一多腳步就變得凌亂，汪書妤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思緒卻落到了其它地方。

 

警官的鞋子都是統一定做的，用的都是發泡橡膠底，踩在地面上幾乎沒有聲響，隻有於朔，因為什麼特殊情況，他穿了一雙皮鞋，踩在木地板上會有輕微的摩擦聲，那麼，這個像是靴子一樣的踢踏的聲音又是哪裡來的？

 

沉悶的，就好像隔了一堵牆。

 

汪書妤望向化妝鏡，目光變得清明。

 

她從於朔手中拿過了警棍，用力地砸向鏡子，鏡子在昏暗的密道裡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碎成幾塊，露出了更深的一條通道。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原本在這條通道裡的穿著黑色夾克的男人飛快地轉過身跑了出去，於朔的反應更快，單手撐著化妝桌躍過那個敲出來的洞，追上前方那個逃跑的男人。

 

剩下的幾個警察有些面面相覷，反應過來後，立馬從另一側包夾了過去。

 

狹長的密道內瞬間就隻剩下了汪書妤。

 

燈光從最遠出的酒店客房裡折射出來，照得這四方空間裡透著詭異的青光，空氣裡隱隱有暗香浮動。

 

她等的人來了。

 

隻是沒想到是這種方式罷了。

 

「杜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了，我該叫你鳶呢，還是汪書妤。」

 

5

 

杜鵑還是汪書妤記憶裡的模樣，簡單的黑襯衫，藍色牛仔褲，長發盤在了腦後，唇色淺淡，卻依然讓汪書妤好似第一次見到她那般，魅惑萬分。

 

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嬌媚。

 

「看你的樣子，看來是成功了，所以現在的你是汪書妤？」杜鵑有些好奇地打量著，目光裡是濃濃的趣味。

 

汪書妤眉頭緊鎖，「你知道她的計劃？」

 

「計劃？」杜鵑像是失笑般掩住了唇，「她從來沒有計劃。」

 

「行了，小書妤，和我走吧，人都被於朔引開了，我們也應該幹正事了。」

 

從客房的另一側出來，正好是酒店大門口，江妍的經濟人帶著即將要捧的小花在鏡頭面前，一改之前的驚恐，假模假樣地哭泣著。

 

「我也不知道江姐姐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今天晚上她明明是來和周總吃飯的，最後結果居然…..」小花的話還沒說完，但大家也都懂了。

 

「這周總是江妍的金主？」汪書妤皺眉看著那兩人惺惺作態的樣子，有些不解地問道。

 

杜鵑冷哼了一聲，瞥了那二人一眼，徑直朝前走去，「不好意思各位，江妍今晚是我在一起的，至於你說的周總，小周嗎？」

 

「他不過就是一個來陪酒的。」

 

在見到杜鵑走出來的那一刻，攝像頭幾乎一瞬間都轉到了她身上，明明隻是最日常的裝扮，卻在一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影後杜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