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吧，就兩天。”

 

結果兩天復兩天，兩天何其多。

 

那天之後，他的視線隨時隨地黏糊糊地跟著我。

 

每當我有事要背著他打電話，他就睫毛忽閃，眼睛裡流轉著可憐兮兮的情緒，垂頭喪氣的樣子活像弄丟了玩具的修勾。

 

“淺淺，不要走好不好？”

 

“好。”

 

“淺淺，可以抱我一下麼？”

 

“好。”

 

Advertisement

“淺淺，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嗎？”

 

“好……”

 

我在一聲聲“淺淺”裡，逐漸迷失自我。

 

主要是不忍心拒絕裴京澈，生怕他下一秒就哭出來。

 

他身上的那種破碎感，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跟裴京澈在一起後，我總算明白為何從此君王不早朝了。

 

因為春宵苦短日高起。

 

好景不長，我們的事被夏荷發現了。

 

裴母帶著夏荷找到我，直言讓我們分手。

 

“溫小姐，這是張空白支票，隻要你跟阿澈分手，上面的數字隨便你填。據我所知，你的父親是賭徒，欠下的巨款是你這輩子都還不完的。”

 

“我說話比較直，你聽了別太難受。麻雀就是麻雀，它永遠飛不上枝頭當鳳凰，灰姑娘就是灰姑娘，隻存在在童話故事裡，現實中哪有那麼容易遇到心愛的王子。溫小姐什麼咖位，阿澈什麼咖位，我想你心裡有數。趁早斷了不該有的念頭，對你對阿澈都是好的。”

 

18

 

縱使我有多不願意承認，裴母的一番話確實威脅到了我，也罵醒了我。

 

我跟裴京澈之間隔著道鴻溝，很遠很遠，遠到我看不到任何希望。

 

所以我毫不猶豫就放棄了裴京澈。

 

畢竟對我來說，錢是首位的。

 

裴京澈跟愛情，並不重要。

 

那張支票被鎖在B險箱裡，哪怕我的生活再拮據，我都沒有拿出來用。

 

我自欺欺人地想著，隻要不碰那張支票，我和裴京澈就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裴母跟夏荷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命令我跟裴京澈分手時，就該想到窮途末路的我會做出怎樣的反擊。

 

去醫院的車上，裴京澈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語氣抱歉：“淺淺，對不起。我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你想怎麼懲罰我都行。”

 

“那……路過民政局的時候順便領個證？”

 

這都下午四點了，我怕人家工作人員趕著下班。

 

二十分鍾後。

 

裴京澈一手拿著新鮮出爐的結婚證，一手跟我十指緊扣，滿臉的春風得意。

 

裴京澈發微博官宣：“以後誰都不能惦記她了哦。”

 

在他的強烈要求之後，我轉發道：“以後誰也不能惦記他了哦。”

 

＃溫淺裴京澈官宣結婚＃

 

＃溫淺裴京澈先上車後補票＃

 

＃溫淺裴京澈內娛直播結婚第一人＃

 

嘻嘻，又是不給狗仔活路的一天。

 

去醫院檢查，裴京澈纏著醫生問東問西，做了一大堆筆記之後，刻意壓低聲音：“三個月之後能那個嗎？”

 

“可以，不要太頻繁，動作溫柔點。”

 

“好的，謝謝醫生。”

 

醫生撇了眼正在假裝玩手機的我，我訕訕一笑：“你們醫院不開空調嗎？”

 

好熱啊……

 

19

 

直播結束後，裴京澈非要幫我洗澡。

 

我區區一介弱質女流，自是敵不過他的。

 

水霧朦朧，一室旖旎。

 

“好運來，祝你好運來。好運來，帶來了喜和愛。”

 

喜慶的電話鈴聲打斷洗手間的曖昧。

 

看到來電顯示，我的表情瞬間如同墜入深淵般冷冽。

 

“淺淺，再借爸爸兩百萬，爸爸有預感，下一把一定能贏。”

 

男人的聲音急切中帶著顫抖，不是害怕的顫抖，是興奮的顫抖。

 

是觸底反彈、鹹魚翻身、窮鬼逆襲的錯覺。

 

這種無畏的希望，我從小就見怪不怪了。

 

五歲那年，我媽就是因為溫明川好賭，跟他離了婚。

 

她離開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走，我追上去問她：“媽媽，你是不是把我忘了啊？”

 

她惡狠狠將我推在地上，說我是拖油瓶，是賠錢貨，是恥辱柱，所以她不要我。

 

看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不管我如何呼喚、如何哭泣，她都沒有回頭。

 

那晚，溫明川難得回來，手裡還拎著個冰鎮西瓜。

 

他把最甜的芯喂給我吃，擦了擦我髒兮兮的臉蛋。

 

認真道：“淺淺放心，爸爸不會去賭了。以後爸爸要努力賺錢，要做淺淺唯一的依靠。”

 

他確實做到了。

 

我們父女倆相依為命，雖然貧窮，但很溫馨。

 

他會在生日時給我買一塊小小的生日蛋糕，會在考試後帶我去遊樂園玩，會在別人罵我有媽生沒媽養時第一個跳出來捂住我的耳朵。

 

直到高考結束，追債的人上門。

 

見溫明川不在，色眯眯地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小妹妹長得真水靈，要不讓哥哥玩幾天，說不定你爸的手指頭就保住了。”

 

我這才知道，溫明川的賭癮又犯了。

 

20

 

溫明川回來得及時，他敲碎了啤酒瓶，怒吼：“誰敢動我閨女試試！老子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跟你們魚S網破！”

 

許是溫明川震懾到了他們，一臉橫肉的男人撂下狠話：“一周之內，還不上這三十萬，要麼你自斷三指，要麼你閨女陪我玩三天。”

 

看著一片狼藉的屋子和面無血色的我，阮明川朝我跪下。

 

“淺淺，爸爸該S。”

 

“你收到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爸爸別提多高興了。爸爸就想著賭兩把，萬一贏了錢，你的學費和生活費就不用愁了。”

 

他拿出一個皺巴巴的紙袋，腼腆無措：“這是爸爸自己攢錢給你買的裙子，你去試試合不合身。你是大學生了，總不能一直來來回回穿那幾件破了又補、補了又破的衣裳。”

 

“還有，你最近去同學家住兩天吧。那三十萬你別擔心，再不濟就是剁手指嘛。他們向來雷聲大、雨點小，爸爸出去躲幾天就沒事了。”

 

手裡捧著那件嶄新的連衣裙，我默默流淚。

 

腦海裡是他這些年點點滴滴對我的好。

 

扶起溫明川，讓他保證戒賭。

 

他立下毒誓，天打雷劈的那種。

 

我又一次信了。

 

找出那張在路邊被星探塞進手裡的名片，照著上面的電話號碼撥過去。

 

第二天，三十萬到賬。

 

溫明川開心地買了兩個西瓜。

 

他一個，我一個。

 

他說：“淺淺出息了，爸爸的下半輩子就靠你了。”

 

我苦澀一笑。

 

他覺得我賺了，公司不僅借我錢，還為我規劃未來。

 

殊不知我掉進的是深不見底的火坑，賣掉了我的整個青春和人生。

 

21

 

看起來華麗正規的公司實際上是皮包公司，專門為圈內明星提供許多灰色地帶的服務。

 

公司的團隊分工明確，有像我這種專門背鍋的，有專門跟狗仔沆瀣一氣的，有專門運營水軍和營銷號的，有專門p圖p到以假亂真的，還有專門鑽法律空子的。

 

怪我當初年紀小，沒仔細看合同細則，就稀裡糊塗籤了字。

 

合同三十年、收入一九分、違約金十個億的霸王條款以及溫明川無休止且理直氣壯的要錢，成了我的噩夢。

 

公司PUA我：

 

“溫淺，公司待你不薄。你當初有麻煩，是不是公司二話不說幫了你。娛樂圈很殘酷的，想要出頭還不如背鍋。別不識好歹了，黑紅也是紅。我沒阻止你拍戲，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溫明川嗜賭成性，威脅我：

 

“淺淺，你也不希望大眾知道你有個賭徒父親吧。”

 

“你可是大明星，一年賺那麼多錢，給爸爸幾百萬的生活費應該不在話下的啊。”

 

“你再不接我電話，別怪我不顧父女情去聯系記者，曝光你是個忘恩負義的不孝女了。”

 

……

 

這樣噩夢般的日子，我過了十年。

 

聽著電話裡溫明川焦急的口氣，看著裴京澈如臨大敵的模樣，我突然釋懷了。

 

我嘆了口氣，摁下免提：“溫明川，這種保證你已經說過無數次了。”

 

“錢，我是不會再給你的。但你欠下的兩千萬，我會替你還清。”

 

“還清之後，我們就斷絕父女關系吧。你想找媒體如何抹黑、中傷我，都隨你。”

 

“我光腳不怕穿鞋的，我的人生已經像你一樣發爛發臭，就不要再拖其他人下水了。”

 

22

 

掛了電話，我自嘲著穿上衣服。

 

我一直不懂男生為什麼那麼喜歡奧特曼，就連謝嶼，看到迪迦的海報也會走不動道。

 

我們因為看奧特曼還是泡沫劇而爭論時，他據理力爭：“就是因為你們不相信光，迪迦才不會到來！”

 

我很想回一句：“可是在遇見你之前，我的生活裡從沒有光。”

 

裴京澈就是長夜漫漫中的一束光。

 

曾經我也以為自己觸碰到了光芒。

 

和裴京澈在一起的每一天，我其實一直處在自卑中。

 

他在四十平方的小屋裡難以下腳、局促不安時，我邊收拾東西，邊掩飾窘迫。

 

價值兩萬的襯衫沾上油腥，他順手丟進垃圾桶時，我偷偷撿起來洗幹淨熨燙好，哪怕下一次他並不會再穿。

 

我來大姨媽不舒服，他隨意推掉工作來照顧我時，我既感動他的體貼溫柔，又羨慕他從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後路。

 

我很早就明白，裴京澈於我，不過水中月、鏡中花。

 

黃粱一夢罷了。

 

“淺淺，別難過，以後有我。”

 

裴京澈握住我的肩膀，眼神裡飽含著心疼。

 

“我讓你聽見這些不是讓你可憐我，而是叫你認清現實。”

 

“我，溫淺，跟你是兩個世界的人。我有個不知所蹤的母親，有個好賭成性的父親，有個恨不得將我剝皮抽筋的經紀公司。”

 

“實話告訴你，我從一開始就隻是跟你玩玩。我不相信愛情，也不相信婚姻。隻是剛好那段日子空虛，而你剛好出現，我將錯就錯、順水推舟罷了。”

 

23

 

“男人如衣服，你隻是我無聊人生裡的一點調味劑，真不用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要不是有了孩子，我壓根不會跟你結婚。”

 

傷人的話脫口而出，仿佛早已打過千萬次草稿。

 

裴京澈的眼底，是支離破碎，是滿目瘡痍，是不可置信。

 

我就說吧，他還是那個純情的小羊羔，裝什麼大尾巴狼。

 

抬腳準備出去，裴京澈又一次吻上了我。

 

沒有絲毫溫柔，隻有盡情發泄。

 

“淺淺，我再說一次，我不在意，根本不在意。”

 

知道了，知道了！

 

不在意就不在意，咬我脖子幹什麼。

 

隔天上午，裴京澈說帶我去買嬰兒用品。

 

彈幕：【溫淺是被蚊子咬了嗎？好大一個包。】

 

裴京澈驕傲道：“是吻痕，貨真價實的吻痕。”

 

……

 

彈幕：【家人們，去隔壁看看文駿和顧儼的直播吧。一個在跳鋼管舞，一個在跳脫衣舞，很難讓人不懷疑他們的精神狀態。】

 

裴京澈直接點了舉報：“關注自家，禁止拉踩。請磕官方CP，不磕邪教冷門，有益身心你我他。”

 

……

 

彈幕：【可是有些北極圈cp真的超好磕耶。比如為溫淺一擲千金的京圈太子、跟溫淺傳過緋聞的頂流小生，還有救過溫淺兩次的天降特種兵。】

 

裴京澈陰森森道：“原來淺淺背著我勾搭了這麼多野男人，所以我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

 

24

 

我的問題。

 

我偶爾接點私活，幫女明星收拾爛攤子時，總會產生一些奇奇怪怪的緋聞。

 

鯰魚系女明星懷了已婚太子爺的孩子，拜託我去找他要墮胎費和精神損失費。

 

面對一屋子的太子爺，我朝裡面最帥的那位揮了揮B超單：“京少，五千萬，很劃算的。”

 

他抬起頭，上下打量我：“行，五千萬。”

 

女明星收到錢後說：“不對，這賬戶不是他的。”

 

嗯，確實不是。

 

情人眼裡出西施，我怎麼知道她口中最帥的太子爺是個禿子？

 

風韻猶存的視後最喜歡B養聽話懂事的男孩子，頂流小生就是其中之一。

 

我負責秘密接送小生，有回遇上狗仔，我不得已展現了秋名山車神的絕技——漂移十八彎。

 

雖然成功甩掉跟屁蟲，但也成功把小生晃得上吐下瀉。

 

我著急忙慌把人送去醫院。

 

結果被剛剛追尾、去醫院包扎傷口的狗仔逮個正著。

 

真是千防萬防，防不勝防。

 

女大佬的小兒子被綁架，綁匪欽點女大佬親自送贖金。

 

綁匪是亡命之徒，手裡有真刀真槍。

 

她慫，讓身形相仿的我去。

 

行吧，看在一千萬酬勞的份上，我舍身忘S。

 

剛放下贖金，就聽見“砰，砰，砰”三聲。

 

曹尼瑪，來真的啊。

 

腳邊，早早埋伏在草叢的特種兵及時撲倒我。

 

我真的很謝謝他，除非胸差點被壓癟外，我還是ok的。

 

一場激烈的槍戰後，綁匪就範。

 

我捂胸起身，突然瞧見有個綁匪拿刀衝出來要捅特種兵。

 

腦子一抽，我一個猛撲，準備來個美救英雄。

 

但出師未捷，我被腳下的石子絆倒。

 

特種兵一手扶著我，一手讓子彈飛。

 

然後，出於慣性，我倆開始滾草地，他兩根肋骨斷了，我兩條腿骨折了。

 

躺在醫院兩個月，愛情的火花沒擦出來，屁股的火花快擦出來了。

 

綜上所述，就很離譜。

 

25

 

有些緋聞還是有必要澄清的。

 

“我跟以上三位並沒有任何關系，請大家不信謠，不傳謠。”

 

裴京澈一副深情款款、感動不已的模樣。

 

“淺淺，我相信你。”

 

吐了。

 

是真的吐了。

 

最近反胃得厲害，明明沒吃東西也會間歇性吐到絕望。

 

裴京澈十分熟練地給我拍背，滿臉心疼，恨不得替我受過。

 

“淺淺，對不起。”

 

“沒事，是我自己想留下這個孩子的。”

 

準生證到手了，建檔也順利建了。

 

去父留子計劃進度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