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在我以為生活就會這樣平穩地過下去時，我父母找來了。

 

原來，是一個來海市打工的同鄉看到了我，回去跟我父母說了我的事兒。

 

本來當年孟友德回去，找上他們，說孟曉月已經入學了，質問他們是不是和閨女串通騙錢時。

 

他們就有過懷疑，但孟友德拿不出見過我的證據，他們又拿到了我寫給小姐妹的信，堅信我在粵省，這才沒有來海市找人。

 

後來孟友德被捕，

 

他們更不敢冒頭。找不到我，隻是灰溜溜地把彩禮退給了呂明，低聲下氣賠了不是，便自認倒霉了。

 

但幾年過去，家裡供弟弟上學，花銷越來越大，他們逐漸吃力。

 

而我弟高考又沒有考好，隻能上學費高昂的民辦三本，壓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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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聽說我的消息，也不管同鄉隻是偶遇，並不清楚我的現狀，便風風火火跑來了。

 

這一次，他們開始利用輿論。

 

我媽白發蒼蒼，形容憔悴，對著鏡頭落淚：

 

「這丫頭從小就心大，覺得我們農村父母是拖累。考上了大學，就再也不願意跟我們聯系了。四五年了，我們一點兒孩子的信兒都沒有……實在是想得慌啊，不然我們大字不識，也不敢跑到這大城市來。曉月，你在哪裡呀，媽媽就是想見你一面啊。」

 

她的手上，還拿著我高考前拍的一寸證件照。

 

十七歲，眉眼已經定型，和現在的我一看就是同一個人。

 

他們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我逼出來。

 

這一段鏡頭在海市電視臺晚間黃金時段播出，05 年，基本上家家都有電視了。

 

上班的時候，領導特意找我談話，說人不能忘本。

 

身邊的同事看到我，也都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有些脾氣火爆的，還會當面說：「哎呦，親爸媽都不要呀，有些人可真夠虛榮的。」

 

不知是誰將我的公司地址透露給了我父母，下班的時候，他們從辦公樓前橫衝出來，一把將我抱住：「曉月，曉月，可算找著你了啊。」

 

我看向周圍，都是看戲的目光。就連之前曾向我大獻殷勤的某個男同事，看到這一幕，也下意識地又退得遠了一些。

 

焦頭爛額之時，卻是陸一卓走了過來。

 

陸一卓之前在京市上大學，畢業後回了海市。

 

我們聯絡不多，隻是偶爾出來吃個飯，算不上關系親近。

 

但如今我身陷輿論之中，他卻能毫不猶豫地走到我身邊。

 

他幫忙拉開了我父母：「這裡人多，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借著衣袖的掩飾，他遞給我一支錄音筆。

 

來到一家安靜的私房菜館，坐到包間，我才開始和父母敘舊。

 

「家裡這幾年好嗎？」

 

「虧你還有臉問！你這S丫頭一聲不吭跑了，我們家差點被呂明他老娘把房頂掀了！幸好那老虔婆也遭了報應，現在找了個厲害媳婦，每天管著她，天天幹活，飯都不能多吃一口。她那孫子也不是個好的，看後媽懷孕，竟然想推人家，被人家閃過去，自己栽下臺階磕傻了！」

 

我媽說著說著跑了題，被我爸拽了一下袖子，才回歸正題道：

 

「你說你這丫頭，好心好意給你介紹對象，你看不上也不說一聲，擺你老子娘那麼大一道！」

 

「那我說了看不上，你們就不讓我嫁了嗎？」

 

這也是我重生以來一直想知道的，如果我堅定地拒絕，父母會不會有一絲顧慮我的想法？

 

「呂明條件那麼好，你有啥看不上？」

 

我媽柳眉倒豎：「女孩兒大了就要嫁人。你看不上呂明，那年媒人介紹給我的，還有一個瘸子呢。呂明你不願意。瘸子你就願意了？人家給的彩禮還更多呢，我是你媽，不忍心看你嫁個殘廢……」

 

她絮絮叨叨地，一臉理所當然，真覺得自己是為了我好。

 

「可是媽，我上了大學，不是能過的更好嗎？」

 

「好啥好？離家那麼遠，啥事兒也幫襯不了家裡。這幾年一點信兒都沒傳回來，還以為你S外邊了呢。」

 

連陸一卓都聽不下去了：「阿姨，你別這麼說話。」

 

「我閨女，我說兩句咋了？」

 

我媽終於想起來飯桌上還有一個外人在場：

 

「這是你對象啊？結婚了沒？能給多少彩禮？你弟弟現在讀書正費錢呢，彩禮少了，我可不會讓閨女嫁過去。」

 

讓陸一卓看見我家裡如此不堪的一面，還被這樣誤解，我臊得簡直坐不下去。

 

「媽，他不是我對象，我沒結婚，沒男朋友，也沒人給你們出彩禮。弟弟上學的錢，你們要自己想辦法。如果一定要錢，我剛發了工資，還要留錢吃飯和租房，給你們兩千塊錢最多了。以後你們老了，我按月給你們赡養費。」

 

這是我深思熟慮的底線，就當是報答他們將我養了這麼大的養育之恩。

 

「沒有對象，那正好跟我回去相親。嫁了人不就有彩禮了嗎？你現在這仨瓜倆棗也不夠家裡用的。正好，讀了大學，彩禮還能多要點。你嫁近一點，以後也好多幫襯家裡。聽話，這樣媽就不計較你偷跑出去了，有什麼事兒，娘家還是你的家。」

 

一個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將我吃幹抹淨的家。

 

「你們要是這樣想，那兩千塊錢也沒有了。」

 

我起身即走，父母被陸一卓攔在後面。

 

直到半夜，他才在 QQ 上敲我：

 

「我跟你爸媽說再勸勸你，好說歹說才把他們哄到賓館安頓上了。他們還說，你要是不聽他們的話，他們還要上電視，繼續曝光你。」

 

我對著屏幕苦笑。親生父母，拿捏起女兒來，卻毫不留情。

 

「謝謝你。」

 

我打出三個字，心裡一片茫然。

 

屏幕上緊接著又跳出來一行字：「喬玉已經去你老家了。他們不是說你考上大學離家出走的嗎？這和你老家人知道的情況應該不一樣吧？」

 

當年，大家都知道我高考失利。

 

我媽張羅著給我相親，街坊四鄰也都清楚。

 

有了他們的證詞，加上手中的錄音，我或許還能在輿論上和他們爭一爭。

 

我向領導請了一個星期的長假，在這期間，一邊和我爸媽見面，跟他們溝通條件，讓他們放松警惕，一邊和喬玉聯系，了解她收集證據的情況。

 

學傳媒的她，畢業就進了本地電視臺，我父母尋女這條新聞熱度很高，她向領導申請去我的故鄉深度挖掘事件背景，當天就被批準了。

 

所以，她前一天和我保證幫忙還我清白，第二天連告別都沒和我說就馬上出了差。

 

在鄰居們的口中，她不僅拿到了我父母確實在我高考後就想將我嫁人的信息，還有一個驚喜的收獲。

 

一個鄰居說，當年孟友德被捕之前，曾經去找過我父母一趟。

 

他在院子裡站著，隱約聽到「錄取通知書」「你收了錢卻沒把事辦妥，是不是自己讓你女兒去上學了」「我女兒去粵省打工了，誰知道是不是你用假信息被人家學校發現了」。

 

後來孟友德被捕，他就懷疑，我平時成績那麼好，高考卻沒考上，就是我媽把我的錄取通知書賣了。

 

如今得知我順利入學，明顯和他猜測的真相一致。

 

有了這段採訪，我的贏面更大了。

 

待喬玉回來，我請她幫忙，將我和父母同時約到電視臺的一欄調解節目。

 

鏡頭前，他們沒有了私下裡的咄咄逼人，隻扮演一對和女兒久別重逢，小心翼翼卻面對冷漠女兒難掩失落的父母。

 

我讓他們提條件，他們說，隻是想多看看我，知道我過得好就夠了。

 

我問他們，為什麼高考結束就讓我嫁人，他們說女兒大了，總要相親的，我不願意就不會逼我，當初是我願意的。

 

我問，當年他們明明告訴我我高考失利，又為什麼說我是考上了大學就不認家裡人？

 

他們支支吾吾，又想展開眼淚攻勢。

 

我請主持人喬玉收集回來的鄰居證詞投到大屏幕上。

 

最吸引關注的，還是孟友德去我家吵鬧的事。

 

別的鄰居雖然沒有聽到內容，但不少人都見過他去我家。

 

小地方很少有令人震驚的案子，孟友德算一樁，因此，對於他的事，留有印象的不在少數。

 

這一條下來，他們徹底沒話說了。

 

我在節目上淚灑現場，哭著表示他們雖然做出這樣的事，但畢竟還是我的父母，不會追究他們的法律責任。

 

隻是我希望他們別再逼我嫁人了，該盡的赡養責任我還是會盡。

 

是的, 從他們第一次和我見面，到中間的每一次談判, 我都用錄音筆記錄了證據。

 

這些，剛剛也一起展示了出來。

 

節目結束，我的風評徹底逆轉。

 

大家都同情我生在這樣的家庭, 但最後還是保持了對父母的尊重和情誼。

 

他們再過來我的公司鬧，也沒有人站在他們那邊了。

 

折騰幾次，他們覺得無趣，見從我身上實在榨不出什麼, 也就灰溜溜回去了。

 

原本大獻殷勤的男同事又貼了上來。

 

這一次, 我堅定拒絕了他的示好。

 

前世, 我什麼都聽父母的，身邊人給我什麼，我就接納什麼。

 

而現在，我已經擁有了拒絕的勇氣, 也有了做選擇的能力。

 

重活一世，這才是我得到最珍貴的東西。

 

事情平息下來, 我請喬玉和陸一卓吃飯。

 

飯局上，喬玉假裝語氣平靜地說：「你不知道吧, 我哥從大一剛見到你時, 就對你有好感了。」

 

我看向陸一卓, 他面色平靜，耳尖卻紅了。

 

「現在也很喜歡你。」

 

我自己的人生，早在高考失利的那一年，就戛然而止了。

 

「（這」猝不及防被告白，我不得不認真審視起面前年輕的男孩子。

 

他真的很好，良好的家境、學歷和教養。

 

他理性包容，做事有條不紊。

 

他在我父母鬧事時, 曾經堅定地站在我身前。

 

他教會過我，說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自己要有主意，才不會被別人左右。

 

可喜不喜歡他，我心裡還沒有答案。

 

所以——

 

「謝謝你的喜歡, 也謝謝你為我擺脫家裡的事。但我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回應你。」

 

「那我可以追你嗎？」

 

「Of course。我還單身, 有接受任何一個優質單身男青年追求的權利。」

 

「我很榮幸～」

 

我看著他的臉, 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來日方長。

 

他教會我過我，要跟隨自己的心, 學會自己拿主意，而不是聽從別人的話來做決定。

 

未來，我也會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去審視我對他的感情, 用我的心，來做決定。

 

或許以後的日子，我的生活裡，還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但我都不會退縮, 不會因為迷茫而輕率地放棄自己的想法。

 

我自己的人生，每一步，都要由我自己來掌控。

 

?這才是重生的意義。

 

（全文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