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和丈夫買了一輛大巴車。

 

一年往返兩次，方便女兒放假回家。

 

因為環境整潔無異味，不僅校門口接送，還配置空調，很快就受到了同鄉大學生的歡迎。

 

直到一次女兒考試延誤，不得不把發車日期往後推遲了一天。

 

雖然事後多次致歉，並減免一半的車費作為補償。

 

但還是有人不依不饒。

 

“減免一半車費有什麼用？你家車費比別的大巴要貴上一半！”

 

“掙了那麼多黑心錢，還想我們理解理解你們？說話不算話就別做生意了！”

 

Advertisement

我被氣笑了。

 

好啊，不做就不做。

 

那你們就去坐那海鮮味的大巴車吧！

 

......

 

1

 

“秀芳，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手機從剛才就在那響！”

 

我和丈夫開了一路的車，困得直打盹。

 

剛到旅館準備洗洗補覺，就聽到枕邊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

 

我眯著眼解鎖手機，赫然看見聊天界面“財經學生巴車回家群”後面綴了99＋的字樣。

 

驀地，我心下一驚。

 

直覺告訴我肯定是出什麼事兒了。

 

於是我連忙推搡身旁的丈夫，然後支起身子靠起來，點了進去。

 

最開始的引火索還是我發的全體公告。

 

因為女兒專業考試要推後一天，所以我不得不把發車時間也推後了。

 

並且為表達歉意尋求理解，已經繳費坐車的學生全部減免一半的車費。

 

當時發完後，我就沒再管，轉眼就把心投入到了正在行駛的大巴車上。

 

隻有丈夫自己一個人開車。

 

這一段路程要開十個小時。

 

我要比他更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才行。

 

本來以為這件事就是一件小插曲，畢竟前一天下午五點發車和第二天早上九點發車，隻是過了區區一個晚上而已。

 

更何況白天相比晚上還要更安全些，穩妥些。

 

卻沒想到掀起了這麼一場軒然大波。

 

隻見群裡一個不太相熟的賬號開了頭。

 

她先是發了一個學生考試安排表。

 

然後就在群裡義正言辭的開始了自己長篇大論。

 

【安排表上最晚就考到三點半。】

 

【我們大二大三的就考到三點半，你們還想接誰啊？】

 

此話一出，群內瞬間熱鬧了起來。

 

【對啊對啊，咱們早點回家不行嗎？】

 

【我也想早點回家（哭哭.jpg）】

 

……

 

一陣哀嚎後，群內的風向基本被導歪，那位引導輿論的人又現身。

 

【我們在學校待好幾個月，好不容易等到放寒假，你說推後就推後？】

 

【免一半車費有什麼用？你家車費比別的大巴要貴上一半！】

 

【掙了那麼多黑心錢，還想我們理解理解你們？說話不算話就別做生意了！】

 

瞬間，我氣的太陽穴生疼，握著手機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旁邊被我拍清醒的丈夫一臉訕訕，不知道如何是好。

 

群內還在繼續發酵著。

 

我感覺到莫名的一股心酸。

 

女兒考的大學離當地市區遠，放假回家要折騰兩趟車才能趕到高鐵站。

 

每次回到家時，累的眼睛都睜不開，直奔臥室就開始補覺。

 

我和丈夫兩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叫女兒別嫌貴，直接坐巴車，她卻說那裡的巴車一股怪味，坐一趟都能要她命，寧願倒車累S，也不肯坐。

 

無奈之下我和丈夫私下一商量，直接拍案買下一輛大巴車。

 

丈夫是車隊的司機，早些年也考過大巴車行駛證。

 

我又是自由職業，平時就是拍拍視頻，搞搞自媒體。

 

我倆的工作時間都飄忽不定。

 

不包括節假日，一年一個來回隻用跑四次，最多也就不到十次。

 

這下子不僅女兒回家方便，我們也能掙點外塊。

 

2

 

於是託了朋友，跑前跑後，最後終於把手續辦全了。

 

因為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回本，所以最後價格相較於其他的巴車定的也不算太高。

 

多出來的幾塊我都拿來買飲料買速食品放在車上，免費提供給坐車的學生。

 

畢竟一趟就要坐十個小時，雖然回家方便了，但是過程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為了學生們能舒服點，我自掏腰包買了五十多個護頸，夏天有涼席冬天有棉墊。

 

還考慮到有時候密閉空間異味的問題，我還購置了安神香包。

 

平時能散味就散味，洗車也很勤。

 

久而久之，我的費的這些心思全都有了回報。

 

越來越多的學生願意坐我的車，以至於成為了常客。

 

卻沒想到現下落在他們口中是掙黑心錢的。

 

更讓人寒心的，是群裡竟然沒有一個人幫我說話。

 

他們都成為了沉默地大多數，觀看著這場鬧劇。

 

我深吸一口氣兒，心底一片決然。

 

錢難掙，屎難吃。

 

既然做不到大家都滿意，那索性就不做了。

 

於是我抬手打字。

 

【@全體成員：很抱歉浪費大家的時間，推遲是因為我女兒的考試時間沒安排好。我和愛人跑巴車初衷也是為了女兒能舒服回家，想來大家坐我的車也都是衝著這個來的。】

 

【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我們本身就沒有多少利潤，說我們掙黑心錢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而且我也沒辦法扔下女兒不管。】

 

【訂票的同學，找我退票，這次我不安排車了，大家以後就自行安排吧！】

 

一時間群內安靜如雞。

 

終於有人忍不住冒泡。

 

【我覺得就晚走一個晚上而已……大家沒比較這麼激動吧？】

 

【是啊，周姨平時對人多好啊，上回我遲到多等了我半個小時。】

 

【再也沒有比周姨的車更舒服了的吧？而且人家女兒考試安排又不是她能決定的，大家還是理解一下吧？】

 

……

 

稀稀疏疏的幾人說完話，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附和。

 

突然。

 

【你們到底在怕什麼啊？不要當任人割的韭菜行不行？！】

 

【有一就有二！你原諒她一次就有第二次！】

 

【不就是車嗎？沒了她家咱們還回不了家了嗎？】

 

【正好！我這裡有認識的司機，比她家便宜一半！而且車型大更舒服，人還好說話，你們願意的就跟我一起走！不願意的就繼續在這當韭菜吧！】

 

一通輸出後，這個賬號退出了群聊。

 

徒留一群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不得不說這人煽動能力還挺厲害，緊跟著已經有好多人退了群，並找自己領了退款。

 

我默默地看著手機屏幕，驀地笑了出聲。

 

丈夫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

 

“秀芳，你不是被氣瘋了吧？”

 

平時都是我在處理交際收款等事務。

 

他性子老實，平時說話結結巴巴，沒在群裡。

 

但是看著這出也是氣的不行，恨不得鑽進去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帶頭鬧事的更是降龍十八掌。

 

所以看到我笑，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搖了搖頭，看著手機裡又是一筆退款。

 

“老吳，你說就妞妞的大學，荒郊野嶺的，去趟市裡都要折騰兩趟車，有幾個願意去拉人的？”

 

見他疑惑的點了點頭，我又說。

 

“那個賬號我沒見過，估計是別人拉進來的。說什麼有更便宜的車……”我笑了笑，“便宜的車比比皆是，但是我可不信他們能做到我這種程度上，如果有，那就讓他們坐去吧！”

 

“今年我們拉著妞妞一個人回家過年就好了，正好能直接開回家，不用繞遠送人了。”

 

是的，之前坐車的學生，我們還會負責把他們送到離家近的地方，方便家長接送。

 

一趟下來又麻煩又費事，還不討好。

 

眼看著群裡陸續就剩下來了零星幾人，我把手機一關，準備睡覺。

 

我又不靠這份工作吃飯。

 

要不是當初為了女兒，我現在還躺在家裡刷視頻呢。

 

想給我找氣兒受，門兒都沒有。

 

3

 

因為平時太忙，來大學都是三過而不入。

 

但是架不住女兒央求，這回我和丈夫特地早來了幾天，打算住在附近跟女兒好好逛一逛大學校園。

 

徒步了一上午，我們一家三口正坐在食堂吃飯時，看手機的女兒突然變了臉色。

 

“是不是有毛病啊……”

 

我聽見她小聲的嘀咕，臉上不由得也掛上了一絲擔憂。

 

“什麼事兒啊，妞妞？”

 

“啊……是……”

 

被我嚇了一跳的女兒滿臉尷尬，她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關系。”我耐心的引導著，捅了捅旁邊吃飯不管不顧像隻牛的丈夫。

 

他反應過來急忙放下筷子，“對，妞妞有啥事咱就說！爸爸給你兜底！”

 

見狀女兒嘆了口氣兒，她猶猶豫豫的把手裡的手機遞了過來。

 

“我們學校的萬能牆上，有人避雷咱家大巴車。”

 

“她說有人舉報我們態度不好，說話不算話，還亂收費。”

 

我接過手機，隻見屏幕上一個名叫“財經萬能牆”的賬號朋友圈貼了幾張聊天截圖，內容正是我們昨晚群內的聊天內容。

 

隻不過掐頭去尾，截圖人有意刪減，生生把我最後的話截成了另一種意思。

 

好像是我咄咄逼人，受不了一點質疑一般。

 

我氣的簡直要咬碎一口銀牙，但還是笑眯眯的把手機還給了女兒。

 

“媽……”女兒一臉擔憂。

 

我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就這些事兒，我還不放在心上！”

 

話雖如此，我表面上是安慰女兒，實際上內心忿忿不平。

 

一口惡氣兒憋在心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我翻出手機，打開聊天界面。

 

大巴群我沒有解散，到如今群內隻剩下幾個一直潛水的賬號，其餘的全都退了群。

 

我往上翻看著聊天記錄。

 

找到昨晚一直帶頭鬧事的賬號，點了進去。

 

她的朋友圈對外開放，裡面全是個人的自拍照片。

 

女兒突然驚訝的叫了一聲。

 

“我…我好像見過她。”

 

接著她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眼睛瞬間瞪大，“她和我一屆的！我們一起上過大課！”

 

後來通過女兒得知，她們班的大課是跟著其他專業一個班級一起上的。

 

平時來來回回，她也記住了不少面孔。

 

我表情變得玩味了起來。

 

“這樣啊……那妞妞，你能不能幫我問問那個班的導員是誰啊？”

 

都說在大學，導員就相當於衣食父母。

 

既然你自己管不住自己，那就讓你“父母”來管你吧！

 

在給劉春麗的導員打過去“訴苦”電話後，那邊很快就跟我保證，一定會好好教育底下的學生，並找人刪除了萬能牆上的內容。

 

後來我又不依不饒好幾次。

 

聽女兒說，這事差點就鬧到了學院領導那邊。

 

好不容易壓下來，劉春麗的通報批評就貼在了教學樓的告示欄裡以示警戒。

 

也因此本來有望得獎學金的劉春麗在宿舍又哭又鬧。

 

好多層的人都去看了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