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既然報警了你還去做什麼！回房間給我老實點！」

 

對啊，我都報警了我還去做什麼？

 

可我就想見小佳，我想抱抱她。

 

我總覺得，小佳就是我。

 

她隻是要做我一直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

 

我現在二十幾歲了，也沒有朋友和戀人。

 

活到現在，永遠是晚上九點前必須回家，不能深夜外出。

 

媽媽狠狠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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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開她的手奪門而去。

 

身後傳來她的叫罵聲：

 

「你這麼不檢點以後沒人要你！」

 

我捂住耳朵朝小區外面狂奔。

 

直到跑出小區門我才拿起電話。

 

還好，通話還在繼續。

 

小佳還在那邊喃喃說著，沒有發現異常。

 

我關閉靜音，穩住情緒後繼續模仿小佳媽媽的聲音開口道：

 

「小佳，是媽媽不理解你，打壓你，是我的錯！」

 

「但是你很棒，考上了好的大學，還兼職減輕媽媽的壓力，還掙錢帶媽媽旅遊。」

 

「媽媽很開心！小佳，明天給媽媽做一杯奶茶好嗎？很想喝了。」

 

小佳懶懶道：

 

「媽媽，你別裝了，你不是這樣的...你怎麼可能會這樣說話呢...」

 

「你去世前遞給我的卡裡有十七萬，你對我說以後不能送我出嫁了。」

 

「你說這是你辛苦了一輩子省吃儉用留的，為了給我這筆錢，連知道自己有病也不敢說，怕把錢花了，也怕我花錢給你治病。」

 

「你說這些錢是給我存的嫁妝，要我找個好男人嫁了。」

 

「要我在婆家勤快點，多做家務，嘴甜一些，這樣婆婆也會喜歡我。」

 

「你去世那天，我哭著抱著要你不要再說了。」

 

「當我拿著自己工作幾年存下來的所有錢去求醫生的時候，醫生對我說現在知道擔心你媽了，晚了。」

 

「媽媽對不起，我知道你在用你的方式疼我，但這些話憋在我心裡很難受。」

 

「今天是您的祭日，我想你了。」

 

「我想幼兒園把我抱在懷裡的你，那個時候的你總是誇我，你很少在我耳邊說鄰居和親戚壞話。」

 

「可當我鼓起勇氣點開您去世前那段時間給我發送的語音，我再度崩潰。」

 

「熟悉的聲音再次喚起我的回憶。」

 

「你總是詛咒式關心我。」

 

「你說要我多休息注意身體，天天對著電腦工作眼睛會瞎的。」

 

「但我休假的時候你會一大早喊我起床，我不起，你就會罵我躺屍。」

 

語音那頭的小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聽著她的描述，窒息感爬滿了我的心頭。

 

6

 

難怪她會找我，要我用不掃興的語氣和她對話。

 

她想媽媽，也想媽媽的聲音。

 

但是她無法直視她媽媽給她留下的那些語音。

 

她的媽媽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給了她。

 

但她也被無形的刀刺痛了這麼多年。

 

或許，這本就是一道無解題。

 

還好，深夜的街道並不堵車，很快我就到了江邊沿途尋找。

 

「抱歉，雲朵姐姐，我喝多了，打擾你了。」

 

小佳好似清醒了不少。

 

我松了口氣：

 

「沒事的小佳，你以後不開心都可以找我聊天，不收費。」

 

「謝謝你，雲朵姐姐，但我好像病得很重，我總能聽到媽媽的聲音。」

 

「我失眠很久了。」

 

「隻有和幻想中的媽媽，也就是和你說話的時候，那些聲音才會暫時消失。」

 

「我成為戶主後，逢年過節也隻有我一個人。」

 

「親戚就算見到我，都會說你媽不如果不是為了你，也不至於沒錢治病。」

 

「我真的很累了，年紀輕輕有種孤家寡人的感覺。」

 

「謝謝你，在我生命的最後聽我說這麼多。」

 

語音被掛斷。

 

我頓住腳步，看到不遠處黑暗中的一絲光亮熄滅。

 

很像手機屏幕裡發出微弱的光。

 

我朝著那個方向狂奔。

 

大喊著：「小佳！等一下！」

 

光亮再次亮起，隨後垂落在地。

 

我還是慢了，隻撿到了地上的手機。

 

我打開手電筒朝著江面掃去。

 

看到一個年紀和我相仿的女生正一步步往江水深處走去。

 

她抬手推著江水，好似想抓什麼，又好似在推開那些纏繞她青春的束縛。

 

我迅速朝江裡跑去，冰冷的江水刺骨。

 

耳邊傳來的江水撲騰聲，黑壓壓的一片讓人感覺到窒息。

 

眼看江水就要沒過她的下巴，我再次大聲道：「小佳！」

 

正在此時，警察也趕到了現場，我們的方向有了手電筒的照射清晰了起來。

 

小佳停住了腳步，緩緩回頭看向我。

 

她眸底猩紅，眼角掛著的分不清是江水還是眼淚。

 

「小佳！我是雲朵！你不要往前走了！等我，好嗎？」

 

她歪了歪頭，凍得發紅的嘴唇微微顫抖，好像在確認是不是幻覺。

 

「真的有人在叫我？怎麼可能呢...」

 

「對！是真的！你別動，等我！」

 

還好，她沒有再往前走了。

 

我一步步緩緩朝她靠近。

 

在我拉住她手的瞬間，她整個人癱軟在我懷裡。

 

我也因重心不穩被拉入江水中。

 

好在警察也趕了過來，把我們拉上了岸。

 

7

 

等待救護車的過程裡，我不斷搓著她的身體替她取暖。

 

附近有夜晚散步習慣的居民也都湊了過來。

 

他們七嘴八舌的拿出手機拍攝嘴裡喃喃道：

 

「哎呦，這麼年輕就想不開，她父母知道得多心寒吶！」

 

「聽說是抑鬱症想不開蠻嚴重的。」

 

「都是闲的，我們那個年代能吃飽飯就行，哪還有心思想別的事。」

 

「現在的年輕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用力捂住小佳的耳朵。

 

狠狠瞪著圍觀的那些人大吼道：「把手機關掉！不準拍！」

 

她們隻是白了我一眼，撅著嘴冷笑。

 

甚至還有人開啟了直播。

 

小佳她的意識清醒後，扯了扯嘴角看向我，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認識我的人會看到嗎？」

 

我抬手蓋住她的臉，緊緊摟住：「不會，我擋住你了，放心。」

 

她的身子抖得厲害。

 

那些人甚至打開閃光燈靠近我們拍攝，直到警察的厲聲呵斥下人群才逐漸散去。

 

終於，救護車來了。

 

我和小佳被送上了救護車。

 

還好，我們都隻是輕微感冒。

 

隻是小佳的意識很消沉，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滯。

 

我隻能坐在病床邊守著她。

 

片刻後，她終於開口道：

 

「下次別救我了，我活下來也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我想解脫。」

 

我抓起她的手認真道：

 

「下次？下次叫我一起吧。」

 

說到這裡，我低下了頭。

 

她的手微微一震，看向我：「叫你一起？」

 

我點點頭：「你的經歷和我相似，我們都有著同一種媽媽，但你很勇敢。」

 

她輕笑道：

 

「如果你真的和我一樣，又怎麼可能在我找你第一次下單的時候，做出那麼溫柔的回應。」

 

「你肯定是在溫柔的媽媽懷裡長大，才能讓我體會到一次幻想中媽媽的愛吧？」

 

我無奈笑道：

 

「有沒有可能...我們幻想裡的媽媽是一樣的，所以我才讓你體會到了呢？」

 

她認真的看著我的臉，好像在找我的漏洞。

 

隨後她釋懷一笑：

 

「我信你了。」

 

我拉起她的手，嚴肅道：

 

「如果可以，我們可以做彼此唯一的朋友。」

 

「以後有快樂的事可以分享給對方，有煩惱的事可以一起想辦法。」

 

她的眸底透出稀碎的光：「可以嗎？」

 

我堅定的點頭道：「當然可以！」

 

「砰！」

 

就在小佳要動搖到時候，病房門被人重重推開。

 

我的媽媽衝進了病房。

 

8

 

她上前揪住我的耳朵大罵道：

 

「現在學會夜不歸宿了是嗎！好的不學，和這種人混在一起！」

 

我媽告訴我她在手機上刷到了我和小佳在江邊的視頻。

 

她指著小佳罵道：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爸媽把你養這麼大一點挫折就自S真是白養你了！」

 

小佳的拳頭捏的很緊，大口喘著氣。

 

我把我媽往門外推，她卻扯住我的衣領要我和她回家。

 

「走！你再敢和這種不務正業的人混在一起看我不打S你！」

 

我看著病床上的小佳渾身發抖的樣子，以及耳邊不斷響起的噪音。

 

我不想失去這個來之不易的朋友。

 

我用力甩開了媽媽的手：

 

「我不回去！小佳哪裡不務正業了？她成績好，工作也不錯，隻是生病了！」

 

我媽抿了抿唇喊道：

 

「她要真有這麼厲害，會和你這種連工作都沒有的人玩嗎！」

 

「我沒工作？如果不是你在新年第一天跑到公司去罵老板，我會沒有工作嗎？」

 

「你也知道新的一年？新的一年要我女兒加班，這不是打我臉嗎！」

 

突然，我不想再接話。

 

媽媽從來不懂人情世故，她認為隻要發火，別人就會怕她。

 

但怕她的人，從始至終隻有我一個。

 

當她發現她大鬧後，人家壓根不怕她的時候，她就會覺得丟人。

 

她會罵我沒出息，讓她一把年紀了還受氣。

 

而我不敢反抗的性格，在我的童年已經形成了。

 

小佳經歷的一切，也真真切切發生在我身上過。

 

看著眼前仇視我的母親，我跑出病房喊來了保安。

 

媽媽的罵聲消失在醫院走廊，世界安靜了。

 

「雲朵姐姐，你為什麼不逃？」

 

小佳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小佳，你覺得逃得掉嗎？」

 

她自嘲的笑了笑。

 

我們就這樣靜靜坐著，誰也解不開這道難題。

 

我無聊低頭翻閱手機，之前發布的宣傳視頻又出現了惡臭的評論。

 

我點開那幾人的資料，這不是前幾天被我拉黑的人嗎？

 

我反復點開他們的資料查看。

 

我很確定，我明明已經拉黑了他們。

 

為什麼還會出現在我評論區？

 

我點開登錄賬號設備管理，除了我的手機型號，還有另外一臺手機在線。

 

那臺手機型號，是我媽媽的。

 

所以，這些黑名單裡的人是媽媽放出來的。

 

媽媽是想借這些人的嘴，提醒我她的想法是正確的。

 

她想讓我認為，靠聲音掙錢是低俗，不務正業的行為。

 

我無力的靠在椅子上，嘗試用深呼吸調節自己的情緒。

 

冷靜下來後，我抬頭看向小佳。

 

才發現她在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

 

也許因為我們相似的成長經歷，無需多說也能通過對方的表情知道發生了什麼。

 

「小佳，我想搬出來住。」

 

我輕聲道。

 

小佳的眼神明亮了幾分：

 

「你不怕別人說你不孝？你也不怕你的媽媽哭著用以愛之名束縛你了嗎？」

 

我搖搖頭：「不怕。」

 

小佳試探道：「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嗎？」

 

「好。」

 

看到小佳放棄了自S的念頭，想到以後的生活有她陪伴，我也開心了一些。

 

三天後，小佳出院了。

 

我也拿了證件去銀行補辦了工資卡。

 

自從開始工作，我的工資卡就在媽媽那裡。

 

想想也真是可笑，就連買套衣服，也要經過她的同意。

 

媽媽保管我的卡隻是為了親戚那句稱贊：

 

「你女兒對你真孝順，我家那孩子不問我拿錢就謝天謝地了。」

 

補好卡後，小佳提出 AA 租房。

 

我們租了一套兩室一廳，把家布置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

 

我發現小佳特別愛熬夜，我提議年後帶她去醫院檢查。

 

她卻調皮地告訴我，她是凌晨四點出生的，生物鍾已經定了，改不回來。

 

大年三十，我們一起貼了對聯，做了自己愛吃的菜。

 

冰箱裡塞滿了飲料啤酒，凍櫃裡塞滿了冰淇淋，餃子，包子。

 

這一年的團圓飯，我沒有被媽媽搬上飯桌貶低。

 

也沒有聽到那句「你看看她家女兒多有本事。」

 

小佳也不用躲著親戚一個人在家過年。

 

新的一年，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好起來。

 

9

 

晚飯過後，我們一起看了春晚。

 

我也模仿著電視裡的主持人一本正經的說話。

 

小佳還把電視聲音關掉要我對著嘴型配音，把她逗得呵呵笑。

 

凌晨十二點窗外煙花四起，我們坐在陽臺喝酒。

 

小佳醉醺醺地靠在我的肩膀。

 

她喃喃道：「雲朵，你有夢想嗎？」

 

我笑道：「當然有啊，想給電視劇配音，動畫片配音。」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我，眸光裡倒映出天上的煙花：

 

「雲朵，你一定可以的！你模仿聲音的能力特別強！以後肯定會很火！」

 

我哈哈大笑道：「好呀！等我火了我就養你一輩子啊～」

 

小佳捂嘴笑道：「那我等著！嘿嘿！」

 

隨後我也開口道：「小佳你有夢想嗎？」

 

話音剛落，她的眸光黯然了幾分：

 

「有，但不值一提。」

 

她舉起酒瓶大口灌著酒，我蹭著她的肩膀

 

撒嬌道：「別小氣，說來聽聽。」

 

她抿了抿唇笑道：「我的夢想很簡單，能拿下國標舞前三名就行。」

 

我驚訝道：「你還會跳舞？快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