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在陳隨嶼眼中,她是,比我更絢爛的風景?
我向來擅長自欺欺人,如今卻再也無法替他找到任何借口。
我隨手拿了一杯酒,戒指沿著杯壁滑入酒杯。
我走上前,將酒杯遞到他面前。
我笑得很狼狽:「陳隨嶼,你們結婚那天,給我一張請帖吧。」
他一定也看見了酒杯底下沉寂著的那枚戒指,因為在那一瞬間,他的臉色變得慘白。
我把酒杯塞進他手中,沒有人注意到我的指尖還在顫抖。
我怎麼能,阻止他奔向更好的人啊。
我隻是,心痛到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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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新鮮感嗎?
是新奇嗎?
因為我們彼此之間太過熟悉,所以,少了那份源自本能的衝動。
我想問問他。
你愛我嗎?
你是真的愛我嗎?
如果真的愛我,那你告訴我。
為什麼?
為什麼當你生命裡出現另一個色彩鮮豔的人時,你卻毫不猶豫地。
……選擇了她啊?
5
席上一片哗然,沒人想到我這個謠言纏身的黑料歌手和陳隨嶼居然認識。
而我隻斂下眼,再也無心顧及。
匆匆趕上來的助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小聲地催促我前往化妝間的方向。
就在我即將轉身離開之際,陳隨嶼捉住我的手腕,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他的眼睫在顫,面色蒼白:「我——」
下一瞬,鮮紅的血珠從他鼻間落下,砸在地上,綻出血紅的花來。
他看著那道滴落的血色竟兀自怔了神,就連攥住我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些許。
會場亂成一片,有人開始撥打急救電話。
陳隨嶼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直到他在我面前徹底倒下,我下意識地去扶他,腦子裡卻隻剩下一片空白。
我丟下了一切陪陳隨嶼來到醫院,急促的急救聲聽得令人心慌。
手機被電話轟炸,有來自經紀人的,也有來自活動主辦方的。
一項又一項的身體檢查接踵而至,醫生把他推進急救室裡的時候,我還下意識地攥著他的手。
喬晚之前就被嚇到了,一路上沉默著沒有說話。此刻她卻衝上前,一把推開我,眼眶很紅,帶著些憤恨:「你憑什麼碰他?你根本配不上他。」
她推得突然,我沒有站穩,腳下一崴,跌到地上,就連手臂也被擦出血來。
她居高臨下地站在我面前,冷眼看著狼狽如落水狗的我,「你這樣骯髒自私的人,有什麼資格待在他身邊?」
陳隨嶼的手機隨之響起,仿佛印證喬晚的話那般,我在手機界面上看到了一個早已被我拉進黑名單裡的人。
……他怎麼會給陳隨嶼打電話?
我緊緊捏著陳隨嶼的手機,腦子亂得一團糟,就連崴腳的疼痛也不值一提。
陳隨嶼的教練終於趕來,喬晚張了張口,忽然喊了聲:「……爸。」
喬晚在喬教練的冷臉下不情不願地離開了,他扶起我,有些愧疚:「喬晚這孩子自小被我寵壞了。她很喜歡隨嶼,所以在知道你和隨嶼的關系之後,一直對你抱有敵意。她對你造成的傷害……真的很抱歉。」
喬教練是為數不多知道我和陳隨嶼之間關系的人。
十八歲那年,陳隨嶼的父母因車禍去世。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喬教練在資助他。
陳隨嶼一向敬重他,甚至拿他當作自己的半個父親。我和陳隨嶼的婚禮,喬教授是主婚人。
喬教練的臉上出現疲態,他復又開口:「隨嶼的病來得太突然了。他不肯讓我告訴你,說是讓你晚知道一天你就少難過一天,誰知道還是沒能瞞住。」
我的手指攥得發白,開口時卻發現聲音都嘶啞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給我遞來了幾張診斷單。
診斷單上的內容很復雜。
我顫著手一頁一頁地翻,視線落在其中一行字上,僵住不動了。
……骨癌。
陳隨嶼的左腿被診出骨癌,他在我不知道的角落裡瞞了我好久,他瞞下了他的疼痛,他難以言說的所有。
檢查單上的時間有很多個,像是已經做過了很多次檢查。
可那些時間卻在我腦海裡無比清晰地和他拋下我的每一次一一對應上了。
我翻開他的手機,去尋找記憶裡的時間。
把胃疼的我一個人丟在醫院那天,是他第一次察覺。
他收到了復查的短信。
膝蓋疼痛難忍,他誰也沒有說。
我生日前夕,他昏迷住院。
然後一連失蹤好多天。
醒來的第一件事是裝作沒事人一樣回家給我做早餐。
害怕我察覺,於是留下自己回來的痕跡,又擔心蒼白的臉色嚇到我,於是一個人獨自離開。
被困電梯那天,陳隨嶼甩開狗仔。
卻在半路出現暈眩,險些發生車禍。
他被送往醫院。
他的病情並不打算在那時公布,於是隊裡讓距離最近的喬歡引開公眾視線。
也是那天,我拉黑了他的所有聯系方式。
參加冰上演出是因為我。陳隨嶼聯系不上我,卻在商演裡看到了我的名字。
所以本該躺在醫院接受治療的他,卻出現在了那場晚宴。
那個號碼一個接一個地打給陳隨嶼。
所以不是他不接我的電話。
而是他根本接不到我的來電。
陳隨嶼被轉入重症監護室的時候,依舊昏迷著。
經紀人的電話依舊打個不停。
剛接通時,我本以為會是經紀人質問我為什麼爽約商演,可是她的聲音嚴肅凝重:「……出事了。」
6
大抵人倒霉的時候,總是禍不單行。
我看著經紀人甩到我面前的那些不雅照,難得有些失神。
她焦急地在我面前轉來轉去,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發出一聲又一聲清脆刺耳的聲響。
她緊緊捏住我的肩膀,一字一頓質問:「這些照片是什麼時候被拍的?那個人是誰,你知道嗎?」
「高中。」我沒了表情,極輕地扯了唇角,「我……繼兄。」
我好像再次回到了記憶裡那個狹小悶熱的房間。
為愛痴狂的千金大小姐拋下一切和窮小子私奔,過了十幾年的潦困日子後,卻和早已飛黃騰達的前任聯姻對象意外重逢。
我原以為母親的再婚會是我擺脫生父家暴的契機,未曾想那卻是我落入另一個惡魔手中的開始。
他是我名義上的繼兄,人人懼怕的唐氏集團大公子。
高高在上的大少爺,卻對我溫柔有加。母親對我們之間的相處很滿意。
起初唐嘉致表現得並不明顯。他就像一個完美的哥哥,把曾被家暴的繼妹當做親生妹妹心疼。
在外人面前,他不顧風雨地接送我上學,耐心地指導我的功課,在我犯錯時三言兩語地替我擋去母親的責怪。
所有人都怕他,可他唯獨對我好。
直到那天,半夜驚醒。
唐嘉致坐在我床邊,輕飄飄地在我鎖骨落下一個吻。
他的目光陰鬱,語氣卻溫柔繾綣。
「妹妹,以後不要再收其他人的情書了,我會生氣的。」
而我被嚇得冷汗淋漓,直到他走之後,鎖骨上仿佛還留有黏膩溫熱的觸感。
為了躲開他,我開始住校。
可是總有躲不過去的時候。
那幾年裡,我最討厭的就是暑假和寒假。
我逃也似地躲開他的視線,反鎖房門後壓驚般喝完了杯子裡的水。
可他是這座莊園的主人,哪間房間他沒有鑰匙?
所以第二天我和唐嘉致在床上一絲不掛地被母親發現時,我看著唐嘉致唇角惡意的笑,這才明白他在我的水杯裡放了安眠藥。
我無助地愣在原地,垂著腦袋,狼狽至極地接受審判。
我得到的不是母親替我討回公道的怒不可遏,而是一聲又一聲的乞求。
這個家安逸得令她沉迷,她乞求我,不要把這件事鬧大,她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的苦日子了。
我沉默著,麻木著,直到她開始歇斯底裡地朝我動手,唐嘉致這才微皺著眉,輕而易舉地揮開她的手。
「妹妹是個很有意思的玩具呢,弄傷了就不好看了。」
而我所謂的母親隻是扯出幾分笑。
她近乎討好般開口:「能被嘉致喜歡,是她的福氣。」
唐家的勢力很大,產業涉獵廣泛,誰都得給幾分薄面。
而唐嘉致從來不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所以我的報警電話從來都沒有人受理。
那時候的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高考上。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以為我終於要擺脫這個畸形惡心的家庭了。
可是那天,唐嘉致在我的錄取通知書下壓了幾張照片。
一張又一張,全都不堪入目。
他倚在二樓的窗臺上,朝我揚了唇角。
「妹妹,玩具是沒有選擇逃脫的權利的。」
明明是炎熱的酷暑,可那一瞬間我卻覺得渾身寒冷得像塊冰。
我渾身顫抖著把那些照片撕掉,瘋了似地衝出家門。
我站在寬闊的橋上往下眺望,水流湍急,我隻知道它能帶我去很遙遠的地方。
最後是陳隨嶼拉住我的。
他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我拉了上來,他聽我語無倫次地講完一切,一點一點擦幹我的眼淚,認真地和我說——
「可是秦歡,這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我的錯。
7
照片目前傳播的不廣,隻發給了我的經紀人和工作室。
經紀人愁得不行,對方不要錢,無法告他勒索,可是一旦公開,勢必會對我的形象和聲譽造成影響。
唐嘉致怎麼可能會差錢?他向來天之驕子,之所以拿出當年的這些照片,也隻不過是為了威脅我主動聯系他罷了。
我從黑名單裡翻出了那個電話,撥了過去。
這麼多年過去,可當我再次聽見唐嘉致的聲音,依舊會下意識渾身顫抖。
我蜷起微顫的指尖,對面的聲音帶著點愉悅的哼笑:「妹妹,聽說你背著我……偷偷結了婚?」
他知道了。
所以他才會找到陳隨嶼。
我和陳隨嶼的婚姻是在三年前。
陳隨嶼的奶奶病危,臨終前的夙願是想看他成家。
在此之前我沒有答應過陳隨嶼的任何一次求婚。
唯有那次,我答應了。
我唯一的要求是,對外隱瞞我們之間的婚姻關系。
而如今,他卻找到了陳隨嶼。
我攥緊手機,聲音艱澀:「你還想做什麼?」
唐嘉致意味不明地笑出了聲,「妹妹,我當初說過的,玩具是沒有選擇逃脫的權利的。」
「所以,要麼我把那些照片公之於眾,要麼你自己乖乖離婚,回到我身邊。」
8
陳隨嶼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用了三天。
他身上的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了。醫生給不出很好的治療方案,即便截肢,治愈的概率也低得可憐。
陳隨嶼的精神氣倒是看起來挺好的,醒來之後跟個沒事人一樣。他不想待在醫院,半天就纏著我辦理出院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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