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就那麼闲闲地望著我，沒用鞭子抽我，也沒說滾。

 

再然後，我頂了秋梅的職，開始守夜。

 

說起秋梅，她也算是S裡逃生了一回。

 

紅月樓不似普通的青樓。

 

普通的青樓接客，多少還顧忌些姑娘的命。

 

可紅月樓，卻是來者不拒。

 

劍客、乞丐、行商、逃犯，但凡付得起錢，都能挑選姑娘伺候。

 

秋梅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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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牌當晚，遇上了一個下山尋歡的山賊。

 

山賊拎著工具進門不久，房裡便傳出聲聲慘叫。

 

夜半，秋梅的屍體被紅月樓的人丟到了城外亂葬崗。

 

劉管家來跟江寧遠通報，二人並未避開我說話。

 

於是我便聽見江寧遠不屑地輕笑。

 

他說：「不過是個低賤的蝼蟻，S就S了吧！」

 

劉管家弓著身子離開，像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

 

可他們有一點想錯了。

 

即便是蝼蟻，那也是有三分血性的。

 

沾上性命。

 

三分變十分。

 

所以江寧遠也不會想到，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一出假S計。

 

翌日，我受江寧遠的吩咐，去城西的千味樓買糕點。

 

伙計交給我的，除了新鮮出爐的白玉方糕之外，還有一張字條。

 

05

 

為了驗證字條所寫信息的真假。

 

我留心觀察著江寧遠的狀態。

 

果真，他每日飯後必定會服用湯藥。

 

而且是很準時的那種，從不曾晚過一息半刻。

 

服藥之後，江寧遠斜靠在金絲軟枕上看書，如墨般的長發披散在背後，眉眼間陰騖盡退，整個人都顯得平和了。

 

很難想象。

 

這樣的謫仙般容貌之下，是一顆腐爛惡臭的黑心。

 

直到一聲輕笑響起，我才發現自己望著江寧遠發了很久的呆。

 

可他不但不生氣，還勾手示意我過去。

 

「小白芷，認字嗎？」

 

我搖搖頭：「家裡窮，沒錢讀書。」

 

江寧遠愣了下，而後興致高昂：「那本世子教你寫字如何？」

 

我一時沒聽清。

 

結果他又自說自話喊了門口守著的丫鬟，讓她們準備文房四寶。

 

半個時辰後，我握筆的手都在顫抖，江寧遠卻還是不滿意。

 

「小白芷，你這狗爬字，讓你寫本世子的小字都是一種侮辱。」

 

我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語隱」二字，咬牙切齒。

 

可發豬瘋的江寧遠身份尊貴，再多的苦，我也隻能自己吞下去。

 

寫到最後，在我手腳沒有知覺的時候，江寧遠終於大發慈悲地放過了我。

 

他蹲下身去撿地上散落的紙，又被投進窗戶的月光吸引了注意力。

 

看了半天後，低低地道：「小白芷，你知道嗎？本世子小時候，最喜歡看這月光了。」

 

我看著江寧遠走出房門，在他身後翻了個白眼。

 

關我屁事！

 

喜歡月光，那不如找根繩子，就著月光上吊S了最好。

 

見我沒回應，江寧遠轉身，想和我說些什麼。

 

卻在下刻，瞧見了我滿是驚恐的神色。

 

秋風驟起，一柄銀色長劍跨月光而來，對準了江寧遠的心髒。

 

「來人，有刺客，來人吶！」

 

江寧遠的呼救，響徹整個院子。

 

可守在門外的護衛丫鬟，竟無一人應答。

 

眼見危險將至，江寧遠臉上血色盡失，朝屋內跑來。

 

我站在他身後，不會被注意到的位置，和刺客對上了視線。

 

我朝他輕輕點頭，而後猛地朝江寧遠撲了過去：「世子，小心！」

 

「噗嗤！」

 

刺目的紅色從我胸口綻開，熱血濺到了江寧遠臉上。

 

外院護衛姍姍來遲，刺客從屋頂飛走。

 

我趴在地上，看江寧遠輕輕舔了舔嘴角的血跡後，方才放心地暈了過去。

 

我倒下了，江寧遠也不好受。

 

侯夫人叫人拿了帖子去請太醫。

 

太醫們來了又走，循環往復，始終查不出江寧遠為何會突然虛弱。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都能下地跑了，他卻還躺在床上。

 

侯夫人整日發脾氣，怒罵太醫是庸醫，這麼久了還治不好世子的病。

 

侯府氣氛低沉，所有下人都繃緊了皮子，生怕出錯。

 

於是我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急躁。

 

再等一等，就能找到阿弟當年S亡的真相了。

 

06

 

初春那日，侯夫人從小佛堂出來，神色肅穆地說要去城外的雲慈寺為世子祈福。

 

劉管家和李嬤嬤忙前忙後叫人收拾被褥、套車，還將江寧遠日常所用的東西都裝了馬車。

 

我立在回廊角落，激動得渾身戰慄。

 

因為按照江寧遠現在的情況，並不適合車馬勞頓。

 

而侯夫人此舉，意味著他們的確是走投無路了。

 

江寧遠被人攙扶著上了馬車。

 

簾子落下的瞬間，正好瞧見了我略帶遺憾的眼神。

 

秘密就在眼前，可侯夫人挑選帶出門的，都是府裡的老人。

 

我剛要轉身，就聽見馬車裡傳出一句：「等等，叫白芷來我身邊伺候。」

 

自打替江寧遠擋了一劍後，他每每跟我說話，稱謂都由「本世子」改成了「我」。

 

此刻，他忽然叫我隨行，估計是誤會了。

 

順利坐上馬車，我一掃陰鬱，朝江寧遠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多謝世子殿下，奴婢一定好好伺候您！」

 

江寧遠懶懶翻了翻眼皮，輕嗤：「瞧你那點兒出息。」

 

他嘴上損我，耳根處卻泛起點點紅暈。

 

雲慈寺坐落在城外孤雲山頂。

 

馬車行至半山腰，便再上不去了。

 

江寧遠身子虛，所以隻能由護衛抬著上山。

 

春日的天氣還有些許寒意，我替他裹了兩層狐裘，可他還是冷得發顫。

 

侯夫人心急如焚，抬手往護衛首領臉上打了一耳光，催促道：「還不快點，世子的病耽擱不起，他若出了問題，本夫人讓你們全部陪葬！」

 

素來吃齋念佛的人，一開口就要別人的命。

 

護衛們不敢反駁，拼著性命加速，將人送進了寺裡。

 

我留意到。

 

侯府的人是從後門被迎進去的。

 

一個稍微上了年紀的和尚在前，說住持已在僧房等候，請夫人過去。

 

侯夫人帶著丫鬟走後，來了四五個沙彌，他們抬著江寧遠走向內院，把其餘人都留在了原地。

 

我轉身看向李嬤嬤：「嬤嬤，他們要把世子帶去哪裡？」

 

李嬤嬤不言，深深看了我一眼之後，低聲道：「不該問的別問，下人歇腳的房間在外院南側，你們跟我過去就是。」

 

旁人沒我這樣的好奇心，順從地跟著走了。

 

我回頭瞧了一眼江寧遠消失的位置，暗暗記下。

 

護衛們兩班倒守在江寧遠院外。

 

我沒辦法，隻能去鑽掩藏在花叢背後的狗洞。

 

狗洞不大，估計是寺裡的小沙彌為了出去偷吃挖的。

 

我蜷縮著身體蠕動了很久，才順利地爬到了江寧遠屋子外面。

 

透過紙窗上的洞，我看到了圍在江寧遠床前的人。

 

除了侯夫人之外，還有一男一女。

 

男的沒有頭發，看打扮像是寺裡的僧人。

 

至於女子，穿了身黑衣，看不出身份來歷。

 

她拿出銀針刺破了江寧遠的手指，取血後喂給了桌上的小白鼠。

 

小白鼠舔幹血珠不到兩息，兩腿伸直嘎了。

 

侯夫人將手裡的帕子揪得變了形，聲音顫抖：「這才三年不到，怎麼又毒發了？」

 

男人沒說話，卻上前一步將侯夫人摟在了懷裡。

 

我瞪大了眼睛，腦子還沒弄清情況，又聽見那女子說：「或許是因為他年紀漸長，所以毒發的時間周期縮短了！」

 

男人語氣裡滿是沉痛。

 

「遠兒對那事兒十分抗拒，有沒有其他辦法？」

 

女子搖頭，語氣玩味：「要救他，隻能用從前的法子，不過，我有個條件。」

 

07

 

三人後面的對話，我並未聽到。

 

因為我一轉身，就看到端著湯藥進門，滿目驚詫的李嬤嬤。

 

她張開嘴想喊人，我飛速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老虎樣式的布娃娃。

 

抬手晃了晃。

 

我朝民眾視白虎為守護神靈。

 

每個孩子滿月的時候，都會收到長輩贈送的白虎娃娃。

 

我手裡這隻，正是李嬤嬤親手做的。

 

幸運的是，她一眼便認出了布娃娃。

 

而後若無其事地繞過我，深吸一口氣敲響了房門。

 

李嬤嬤原先就懷疑我，可江寧遠對我上了心，她沒有證據，便不敢隨意指摘。

 

如今懷疑得到佐證，她卻跪在了地上，低聲下氣地求我。

 

「白芷姑娘，我們都是下人，您何必為難我呢？」

 

我摸了摸懷裡白虎娃娃的頭，漫不經心地道：「李嬤嬤，在我面前就沒必要裝蒜了，這些年，你到處買丫鬟進府，S在你手裡的姑娘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吧？」

 

「那都是夫人的吩咐」，李嬤嬤滿是不甘地低吼：「我隻是依照命令辦事，你有什麼資格帶走我的孫子？」

 

我抬眸，瞬間耐心全無。

 

「我沒時間跟你耍嘴皮子，想要家人平安，就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

 

「不行，我不能說，被夫人知道的話，我會S的！」

 

「我跟你保證，你家人會平安無事。」

 

聽完我的話，李嬤嬤眉心緊皺，仿佛在劇烈掙扎。

 

良久之後，她肩膀一垮，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從喉嚨裡擠出聲音：「世子從小身體不好，侯府對外宣稱是天生的，可其實，世子是被人下了毒。」

 

我：「誰下的毒？」

 

「鎮國侯」，李嬤嬤破罐子破摔地說：「聽說侯爺在和夫人成婚前，曾有個放在心上的女子，兩人還一度要成婚，隻是那女子不知道為何S了。侯爺把這一切怪到了夫人和世子身上，在世子五歲那年，他親自喂世子吃了糕點，然後世子就中毒，還差點S了。」

 

差點S了？

 

我繼續問：「那又為何沒S？」

 

李嬤嬤嘆氣道：「夫人求了雲慈寺的住持，為世子找了個大夫治病，至於怎麼治的，除了夫人，沒人知道。」

 

其實我心裡隱約有了答案。

 

幾天前看到的那個黑衣女子，恐怕就是為江寧遠治病的大夫。

 

而他們之所以每次治病都選在雲慈寺，估摸著是這治病的手段，不能見人。

 

「白芷姑娘，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就放了我的家人吧！」

 

李嬤嬤言辭懇切，眼裡盡是祈求。

 

我靜靜看了她片刻，緩緩搖頭：「隻要你閉口不言，我可以確保你家人的安全。」

 

至於放人，在我成功復仇之前，絕不會留下任何隱患。

 

李嬤嬤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

 

我深知，她還有很多瞞著的事。

 

例如，被侯府選中的那些伴讀，最後都去了哪裡。

 

08

 

我沒有繼續逼迫李嬤嬤，一是怕她狗急跳牆，二是因為我知道江寧遠的病拖不起。

 

所以距離真相揭開的時間很近了。

 

翌日早晨，我在廂房收拾江寧遠的衣服鞋襪時，夫人身邊的丫鬟南錦突然出現，說夫人要見我。

 

我入府那次除外，還是頭回被夫人召見。

 

當我懷著忐忑的心情跪在地上，卻在下一瞬被夫人親自攙扶起。

 

她扶起我之後，上下打量了片刻，緊接著就是一番誇贊：「果真如李嬤嬤所說，這丫頭生得極好，難怪遠兒會把你放在心上，出來治病都要帶著。」

 

我受寵若驚，紅了臉頰。

 

「夫人說笑了，奴婢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這副模樣，看在夫人眼裡，明顯就是對江寧遠有了想法。

 

所以她眼底疑惑淡去，惆悵起來：「隻可惜，遠兒身體不好，不然的話，我就立刻做主，讓他抬你做個通房。」

 

我順勢擠出幾滴眼淚。

 

「夫人，世子是天之驕子，本該享盡榮華富貴，卻生來就要承受苦楚，奴婢恨不得以身代之。」

 

「好孩子，好孩子」，夫人激動地將我的手握住，紅了眼眶：「現在就有個機會，你若願意，待以後世子身體好了，我必讓他娶你做個貴妾！」

 

夫人的許諾從通房變成了貴妾，我便斷定，這個所謂的機會，可能會要我用命去掙。

 

可若能報仇。

 

我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