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前的夜宵豐盛的絲毫不亞於平常的正餐。

即便是蔣家的餐食已經是尋常人家所不能比較的了，在精致程度上都遠遠不如洛家阿姨做的十分之一。

 

所以大白狗饞的快要發瘋，圍著我的雙腿一圈圈轉。

 

“它很少這麼圍著別人，除了我以外，你是第一個。”

 

“就連陳新河來的時候它都是繞道走，不理不睬的，給什麼零食都不行。”

 

我有些尷尬。

 

輕咬著下唇抬眸看向洛弋遲。

 

“你怎麼不怪我呢，明明像我這種情況，你可以直接報警或者把我扔出的。”

 

從小到大，我見過太多自私自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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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社會從根本上已經沒有令人感動的溫情了。

 

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有的隻是蔣家所給的那一隅天地，所以隻能拼命的討好身邊的每一個人，向他們展示自己並不是一個拖油瓶。

 

即便這樣。

 

我也清楚的知道，他們有多厭惡我。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那種情況下，如果我把你扔出去的話，你會遭遇到什麼事情，這點未雨綢繆的理性我還是有的。”

 

洛弋遲的聲音很輕，在溫暖的燈光下讓人鼻頭一酸。

 

手中夾著的丸子就這麼落在了大白狗的口中。

 

這下，我的眼淚徹底滑下來了。

 

洛弋遲見我這樣，連忙從長桌的另一端拿過抽紙盒。

 

溫聲的安慰著：“你要是喜歡我就讓林姨再給你做，lucky你別鬧。”

 

大白狗被自己的主人呵斥，立馬輕哼了幾聲，吧唧著嘴趴在了我的腳邊。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6

 

在洛弋遲家的這一覺，我睡的很好。

 

可是下樓的時候卻看到他站在落地窗邊，一臉的嚴肅。

 

聽見動靜，洛弋遲回頭看向我。

 

模糊的光影交織出一片白茫茫的線條，匯聚的焦點指引著我方向。

 

“斐然，你一定要回到北城去嗎？”

 

這話問的我倏然一怔。

 

某種預感湧上心頭。

 

“你聯系過蔣勁馳了是不是？”

 

話音落下的同時，洛弋遲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湊近我得眼神中閃過片刻的疼惜和無限的動容。

 

是我從未有過的被心疼。

 

“或許你可以在這裡住兩天，我認識一個還不錯的腦科醫生，你的眼睛是因為外傷引起的，主要還是腦神經的問題，他或許會有辦法。”

 

我低下頭。

 

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

 

“蔣勁馳嫌我麻煩，不想來接我是嘛？”

 

洛弋遲沒說話。

 

我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直接撥通了蔣勁馳的語音通話。

 

接電話的人，是當初發我視頻的哥們。

 

“哈哈哈，不是吧楊斐然，你腦子看樣子真的是摔傻了呀，不僅僅是眼睛瞎這麼簡單。”

 

“你居然還真就跑到天城去了，太搞笑了。”

 

我的眼淚已經在眼眶利達轉了，但還是強忍著開口問：

 

“蔣勁馳呢，你讓他接電話。”

 

對面更是笑成了團，有人把蔣勁馳真正的那段錄音播放了出來，嫌惡的聲調透過聽筒擴散在別墅的大廳裡。

 

我覺得無地自容。

 

剛想開口，洛弋遲卻先一步從我的手中拿過了手機。

 

“你這麼惡劣的對斐然，該不會是跟蔣勁馳搞基，所以才看不慣他的女朋友吧。”

 

我有些怔愣的看向洛弋遲。

 

他是在幫我出頭嗎？

 

聽筒的另一邊驟然沉默了下來，所有的嘲笑聲戛然而止。

 

“你是洛弋遲？”

 

半晌後，終於有人試探著問。

 

“所以楊斐然跑到你的告別演唱會上，然後被你帶回了家，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蔣勁馳終於出了聲，懶洋洋的透著一股漫不經心。

 

“真要是洛弋遲，不用他開口，那些保安就能把楊斐然撕了，還帶她回家，憑什麼啊，憑她是個連東西都看不清的瞎子？”

 

又是一陣哄笑聲傳出來。

 

我的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全身的血液上湧至大腦，即便看不真切洛弋遲的表情，也覺得無地自容。

 

太狼狽了。

 

因為是孤兒，所以被蔣家收養後拼了命的討好蔣勁馳。

 

他媽媽是個溫柔開放的女人，從來不認為結婚需要門當戶對，所以很喜歡我，更希望我能夠成為她的兒媳婦。

 

所以在蔣媽媽的撮合下，我始終默認了自己就應該要跟蔣勁馳在一起。

 

像是宿命。

 

或者報恩。

 

所以他們攻擊我、傷害我的時候，我總是習慣了忍耐。

 

就在我低垂下頭，準備像往常一樣，逼自己過濾掉那些聲音的時候，一隻溫熱的大手覆上了我得肩膀。

 

洛弋遲緊緊的把我摟在了懷裡。

 

然後點擊屏幕，打開了視頻。

 

7

 

對面的屏幕上，出現了幾張臉。

 

隻有簡單的輪廓。

 

卻仍能夠感受到他們的震驚和詫異。

 

洛弋遲伸手將我散落在肩頭的長發勾到耳後，語氣吊兒郎當的對著鏡頭另一邊的那些人說道：

 

“你們的眼睛也有毛病？”

 

“我的人都敢這麼跟她說話，是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嗎？”

 

他沒什麼太多情緒起伏的盯著人群最後面的蔣勁馳，睜著大眼說瞎話：

 

“你不會真以為然然一直以來喜歡的阿馳是你吧，你是不是忘了啊蔣勁馳，我叫什麼名字？”

 

“是看不清楚我這張臉，還是被我打擊的彎腰彎久了直不起腰？我的確不會隨便把誰帶回家，可是女朋友除外啊，沒看新聞嗎，洛弋遲退圈是為了跟神秘女友結婚。”

 

所有人都神情驚愕的看看我，看看蔣勁馳，又重新看向洛弋遲。

 

阿馳和阿遲。

 

是啊，誰也沒有辦法精準的說出，我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洛弋遲的。

 

畢竟貿然闖進休息室，就被頂流男歌手順利帶回家這樣的事情，比起我們早就認識，他們更願意相信後者。

 

我在洛弋遲的懷裡，有些遲鈍的抬頭看向他。

 

有一瞬間都覺得自己能夠清晰的看到他的一切。

 

蔣勁馳突然嗤笑出聲，神情微沉。

 

“洛弋遲，你真覺得我是智商有問題，會相信你的鬼話嗎？你別忘了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她那點斤兩，我比誰都清楚。”

 

洛弋遲笑了。

 

聲音帶著譏諷的嘲弄。

 

“是嘛，那你怎麼這麼混蛋，忍心傷害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姑娘，像是玩物一樣的不把她當人看待，任由自己身邊的人欺負她、傷害她！”

 

我的鼻頭漸漸泛上酸意。

 

在曾經那些被嘲笑傷害和漠視的日子裡，我也曾一度的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隻配得到這樣的人生。

 

我喜歡蔣勁馳。

 

是因為撫養我長大的人告訴我，你要喜歡哥哥。

 

所以我跟著他，不離不棄，像條舔狗一樣的揮霍自己的全部熱情。

 

隻有洛弋遲站在我的前面，替我阻擋一切。

 

這個隻認識了一天的陌生人。

 

我對他的全部了解，都來自蔣勁馳那本調查筆記。

 

蔣勁馳怒了。

 

一腳踹翻了他那邊的茶幾。

 

眼底的怒火我隔著屏幕都能夠清晰的感知到。

 

畢竟我對他的一切情緒都了如指掌，那是我生存下去的本能。

 

“你憑什麼對我們的家事指手畫腳，你算什麼東西？！”

 

洛弋遲鼻息中溢出一抹冷笑。

 

“憑我是楊斐然的男朋友，不行嗎？”

 

蔣勁馳譏诮的笑出了聲，有恃無恐的盯著洛弋遲：

 

“我怎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跟她分手了，堂堂頂流男歌手，現在是要公開當小三兒嗎？”

 

“這種沒家沒根沒人要的流浪狗，你還真不嫌棄！”

 

淚水終於砸了下來。

 

我轉身看向洛弋遲，在眾目睽睽中踮腳吻上了他的唇。

 

8

 

我想到蔣勁馳會反應那麼大。

 

畢竟一條流浪狗而已，他不該這樣。

 

可是他的確像是瘋了一樣的指著我跟洛弋遲不停地叫罵，一點形象都沒有。

 

“楊斐然你怎麼敢的，當眾給老子戴綠帽！”

 

我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淚，扯出一抹難看的笑。

 

“你不是跟所有人說了嗎，你最討厭我了，想要擺脫必須跟我在一起的命運，我成全你啊蔣勁馳，咱倆分手了。”

 

“我親吻自己現在的男朋友，有問題嗎？”

 

說完，不等蔣勁馳開口，我就直接掛斷了視頻。

 

任由他一遍遍的打回來，全部都無視掉了。

 

我小心翼翼的去看洛弋遲的臉色，見他的臉上仍然帶著笑意，才終於放心下來。

 

剛剛情急之下說出話，仍餘音繞梁。

 

現在看著他，總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謝謝你啊洛弋遲，我不會打擾你太久的，我可以先回去的，有蔣媽媽在，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心髒砰砰砰的狂亂跳動，我像犯了錯的孩子，聳拉著腦袋，等待洛弋遲的宣判。

 

可洛弋遲用雙手把我臉捧了起來，神情鄭重的湊近我的雙眼。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信刺痛了一瞬。

 

緊緊驟縮的瞬間是我前所未有的體驗，讓人慌亂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我到底需不需要閉眼。

 

但閉不閉的，對我來講區別不大。

 

就在這時，林媽突然冒了出來。

 

“早飯做好了，少爺、楊小姐，你們快過來吃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得錯覺。

 

總覺得林姨出現格外突兀。

 

洛弋遲連忙點頭，拉著我的手就往餐廳裡走。

 

“你看看我，光記得說話了，都忘了帶你吃早飯，快來嘗嘗林姨做的早飯吧，不比餐廳裡做得差。”

 

我也連忙點頭：

 

“好啊好啊，我真的是非常期待。”

 

一邊走還一遍尷尬的拍著自己滾燙的臉頰，任由lucky咬湿了我的褲腿，都沒反應過來。

 

洛弋遲一邊幫我擺好碗筷，一邊拉著我的手去觸摸每一個盤子。

 

他的掌心一點都不比我得臉涼快。

 

視線不經意間的觸碰，洛弋遲迅速瞥開了眼睛。

 

說不清楚為什麼，我的心中特別高興。

 

9

 

沒人提出要送我離開。

 

我也心安理得享受著自己視弱的身份，隻字不提來時那樣的勇敢。

 

洛弋遲說，好不容易來趟天城，不看看這裡的風土人情豈不是虧了，不著急走。

 

我深以為然。

 

所以大街小巷的逛了一遍又一遍，天城之眼的摩天輪我都坐了四遍。

 

洛弋遲的朋友們輪流請我吃飯。

 

大麻花、小包子塞滿了肚子，沒人嘲笑我是不自量力的瞎子、舔狗。

 

他們都是格外溫柔的人，會介紹各地的名醫給我認識，鼓勵我這樣的傷好好治就還能恢復視力。

 

其實我早就知道，深度治療後視力早晚能恢復。

 

可我是為了救蔣勁馳才受的傷，像是能夠讓自己心安理得留在蔣家的軍功章，我不敢輕易改變。

 

這話我誰都沒說。

 

卑劣的令人生厭。

 

可我沒有辦法。

 

但當我第五次坐上天城之眼的時候，我在最高點看向洛弋遲。

 

“阿遲，我想去做手術。”

 

窗外陽光明媚，白雲緩緩飄過。

 

有快樂的燕子展翅飛向遠方。

 

我心裡酸澀和甜蜜交織在一起，忐忑的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