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耽誤我就算了，還一直給我反復提。

 

我沒好氣地瞥他一眼陰陽怪氣道：

 

“你可好好吃你的蒜苗拌豆腐喲！”

 

“你……”

 

陳清川臉紅脖子粗的。

 

“你別逼我在最快樂的時候扇你。”

 

我學著教程，嗦了口蝦頭，淡漠地說。

 

“你真是反了天了程雪！你到底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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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川猛地一拍桌子，喘著粗氣。

 

我輕飄飄地看了眼他的手，沒斷，我嘆了口氣：

 

“分開吧陳清川，我過夠了。”

 

“你再說一遍！”

 

陳清川猛地抬起頭，眼裡竟然有淚光閃爍：

 

“我不同意！”

 

他好像一下子又深情起來，想起了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

 

“我們一起過了四十年了，就因為我寫了幾封信，為什麼都沒做，你就要和我離婚？”

 

我看著他認真道：

 

“是一百六十封陳清川，四十年來，每一年的每個季節，你都會為已逝的愛人寫一封情書。”

 

“可是四十年我請求你無數次，你都不願意，或是寫或是說，哪怕一句情話給我。”

 

“在你眼裡，我是你不得不娶的累贅，我是一個讓你背叛了愛人的提醒。”

 

“你其實是一個特別浪漫的人，但是你的浪漫給了亡人。

 

然後你娶了我，SS了我的浪漫，讓我終其一生為你困擾。”

 

陳清川不愛聽這些文绉绉的話，不愛聽我的長篇大論。

 

這麼多年我難得說這麼一堆話，他難得聽得熱淚盈眶。

 

好像我們靈魂發起了共鳴。

 

我笑了笑：

 

“你看這麼多年你第一次認同我的話。”

 

“就像我認同，如果宋梅活著，你不會娶我，或者你一定早就出軌了。”

 

陳清川仍然搖著頭，哽咽道：

 

“不是這樣的，我不願意離婚啊雪，我可以解釋。”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遲遲不接，我無奈地拿過手機，接過電話點了免提。

 

兒子的聲音特別激動，激動到我以為他中了：

 

“爸！你猜我遇到了？”

 

激動到說話都語無倫次：

 

“爸！今天急診科的病人！宋梅！我遇到了宋姨，爸！”

 

“宋姨沒S！宋姨還活著！你快來醫院！”

 

5

 

或許你有感受過空氣都凝固的感覺嗎？

 

大概就是此刻。

 

我最先緩過神，心裡最大的感覺就是慶幸。

 

慶幸自己提前知道了他發酵了幾十年的愛意，讓我已經打算過自己的生活。

 

難以想象，我一無所知地面對七十歲的丈夫早出晚歸陪另一個老女人的畫面。

 

那才真是難看到極致了。

 

想到這兒，我扭頭看著還呆愣的陳清川，似笑非笑：

 

“怎麼樣，可以離婚了嗎？”

 

他嗫嚅了幾下，猛地站起來爆發出後知後覺的激動：

 

“你等我回來雪，我去看一眼就回來！”

 

我都懶得去看他狼狽離開的身影，淡漠地吃著我的小龍蝦。

 

很奇怪，我好像特別平靜，沒有我想象的撕心裂肺。

 

吃完飯，我開始收拾我的東西。

 

說實話要帶的東西沒有多少，以前什麼都舍不得扔的東西，這一下全都不要了。

 

明明扔的是舊物，我的心卻猛地一輕松，就好像拋開了壓在心頭的雜物。

 

財產還沒有分割，我就沒有住到別處的房子，而是訂了半年的高級療養院。

 

在等待療養院的車來接我的過程中，我收到了兒子一連串的微信消息。

 

我點開一看，最顯目的是一張病床前拍的照片。

 

床上的女人雖然上了年紀，但是神韻猶在，眉目間留下的還有年輕時古韻美人的氣息。

 

床邊陳清川赫然坐著。

 

他們兩個人淚眼相望，執手含情。

 

盈盈一水間，默默不得語。

 

那讓旁人看了都觸動的眼神，好像說盡了這些年未見的思戀和繾綣。

 

還帶了好多條語音，我聽了一條。

 

無非是在說我最好早點跟他爸道歉，宋雪回來了，我沒有拿喬的資本之類的。

 

我沒再多聽，轉手上網學習了一下。

 

我學會了之後，又打開陳文棟的聊天框。

 

“傻逼。”

 

然後直接拉黑了他。

 

網上是這樣教的，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療養院的生活特別好。

 

忙碌了大半輩子，我突然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又在一眾老頭欣賞的目光，老太羨慕的眼神裡結束一曲鋼琴。

 

“小雪呀，你彈得真好聽，像天上那個仙女一樣。”

 

坐我旁邊的帥老頭小聲地和我說話，逗得我一樂。

 

這個鋼琴課很多人都是初學者，學著玩的，課上熱鬧得很。

 

“程同學厲害！”

 

年輕老師笑眯眯地朝我比了個大拇指，隨即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一個罐頭：

 

“來，這是你給你的小貓贏得的課堂獎勵！”

 

我又頂著他們羨慕的目光接過了我的獎品，樂滋滋地回了我的位置。

 

“來！誰學得快！還有貓條凍幹獎勵誰要？！”

 

眾人歡呼著回答，爭搶著想為自家寶寶贏得一個免費的獎品。

 

下了課我就直奔我的別墅：

 

“公主，小公主，媽的小寶呢？”

 

漂亮的小三花喵嗚地跑出來往我懷裡撲。

 

我開心地把自己贏得的罐頭倒她漂亮的餐碗裡。

 

看著她吃得嗷嗷開心，我也學著年輕人錄的視頻發在抖書上。

 

沒過多久竟然也能收獲很多認可和贊賞。

 

療養院的官方號也放出了我彈鋼琴的視頻，並且艾特了我。

 

網上的小孩兒們都可好玩，愛管我叫公主奶奶。

 

很奇怪，在這兒過的每一天，我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輕松和快樂。

 

我每天都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得到的都是贊美和認可。

 

沒有人批判我，也沒有人貶低我。

 

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好像還是那個年輕的姑娘。

 

我不接收陳家的消息，日子特別瀟灑。

 

我都過得忘了時間，直到有人約我見面。

 

6

 

我看著面前的咖啡，又看著對面穿著絲質長裙，舉手投足間盡是貴氣的宋梅。

 

她並不年輕了，但是渾身都透露著那種從時光裡走出來的韻味。

 

和她比起來，我確實也隻稱得上小家碧玉。

 

現在也老了，啥也稱不上了。

 

“程雪妹妹是嗎？”

 

宋梅含笑：“清川的事我聽說了，很抱歉對你帶來了傷害。”

 

她輕抿了一口咖啡，緩緩開口：

 

“我和清川十六歲相識，十八歲相戀，我們談了12年戀愛還沒結婚，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想了想老師戀愛課上教的，認真地回答她：“因為不夠愛！”

 

宋梅明顯地噎了一下，但是很快莞爾一笑：

 

“因為我爸爸嫌棄他是個窮小子，不願意讓我嫁他。一直拖到我們兩個人三十歲，爸爸找了人把我強行帶走，又告知清川我急病去世。”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然後過了倆月清川和你相親結婚。”

 

我看到了她眼裡隱隱的挑釁，但是我並不在意：“所以？”

 

宋梅仍不疾不徐地開口：

 

“那一百六十封信我也看了，沒想到他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戀愛的那些年，每年他都會為我寫30封情書，我們說好的，寫夠520封就結婚。”

 

“說來好笑，十八歲的承諾，七十歲兌現了。”

 

十二年，360封。

 

加上這些年的剛好，520封。

 

看著我默不作聲，宋梅彎了彎眉眼：

 

“聽說你們兒子叫陳文棟？”

 

看著我打量的目光，她眼裡流露著自得和憐憫：

 

“太巧了，我們以前就商量過，以後生了女兒就叫溫冬，生了男孩兒就叫文棟。因為梅花開在冬季，也取意，眉目舒展，順問冬安。”

 

我也笑了笑：

 

“所以你特意約我出來，就是給我聽你們轟動感人的愛情故事嗎？”

 

宋梅依然不慌不忙，她狀似無奈地擺手：

 

“我和清川已經錯過了，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傷害到你，還讓你和清川鬧到了這一步實在不好意思。”

 

我將面前的咖啡推給了宋梅，輕笑著回應她：

 

“有什麼可不好意思的呢？這又不是你的錯。”

 

“更何況宋女士，你要知道帶走了的，是我麻煩，而不是我的丈夫。”

 

“這杯咖啡還是還給宋女士，又苦又醜的東西和老綠茶一樣，我都不愛，不過倒是很合宋女士的口味。”

 

站起身剛準備離開，我又想起了什麼，扭頭：

 

“對了宋女士，提醒你的老咖啡，冷靜期到了，明天記得民政局八點領離婚證哈！

 

你也打扮的，洋氣些，跟他順道領了證得了，總不能再等五百封？”

 

我沒有顧及她難看的臉色，轉身瀟灑地離開了。

 

誰還擱這兒跟她鬥法呢這是，晦氣。

 

耽誤我一節高爾夫球課！

 

7

 

第二天領證宋梅沒來，我是不想管他們倆的愛恨情仇，我也不會問。

 

我忽視了陳清川復雜的眼神和一直想和我說話的意圖。

 

麻溜地把離婚證領到手，我美滋滋的就準備回療養院。

 

“雪，你沒事吧……”

 

就在我低頭和我的生活負責人發消息的一瞬間，給了這老犢子開口說話的機會。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四十年來最好的日子就是今天。”

 

我沒好氣地回應他。

 

陳清川臉色有些灰敗，他張了張嘴，執意開口：

 

“梅梅查出了胃癌，無兒無女又沒親人，我想著照顧她一下，不是她一回來我就和你離婚的意思。”

 

我看著他努力地措辭：

 

“當初和你結婚我就沒有再想過和她發生什麼，我是一心想和你過日子的。”

 

“雪你給我點時間，等過了這些日子我就把你接回來。”

 

我：？

 

我實在忍無可忍：

 

“陳清川，你是七十歲，不是十七歲，能不能不要在這兒和我演偶像劇了？”

 

“你都活了一輩子了，就不能面對一下自己是個懦夫，這個事實嗎？”

 

“三十歲的年齡，你害怕嶽父的打壓，放棄了心愛的女人。面對她S亡的消息，你連確認都不確認一下，就扭頭狼狽地離開，立馬找了別的女人結婚。”

 

“現在都七十歲了，你成家立業四十年，沒有一天付出真心就罷了，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大話，你是一點都不把自己這張老臉當臉。”

 

我看到了生活助理開著車過來，他笑著跑了下來，給我打開後門。

 

我二話不說，直接上車就走。

 

後視鏡裡依稀還能看到陳清川茫然又頹喪地站在原地。

 

我自己的生活有趣又充實，實在是沒有精力去關注他們了。

 

再知道他們的消息是在網上。

 

愛人的五百二十封情書在網絡上一夜爆紅。

 

原因是宋雪在她的賬號上亮出了我發現的那一箱情書。

 

網友說不過如此。

 

誰知道她直接拿出了所有的五百二十封信，發了新的動態。

 

五十二年，五百二十封情書。

 

他們兩人可歌可泣的愛情一夜之間在網絡上爆火。

 

所有人都在稱贊他們的愛情。

 

理工科男生的浪漫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