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然後我的手機就連不上車裡的行車記錄儀了。

比起高睿跟高菡在舊情復燃的空隙中突然長出腦子，更大的可能性是沈阿姨提醒了他。

 

沈阿姨渾身一震，手機掉落在地上：「小嶼，你對阿姨很失望吧？」

 

「談不上。」我平靜地陳述，「我隻知道在魏慧芳罵我的時候，笨笨會衝在我前面維護我。」

 

養兒子還不如養條狗。

 

但有些母親就是舍棄不下那塊腐爛的肉。

 

我心裡生出無限疲憊，正打算送客，助理姐姐突然拍案而起：「靠，笨笨被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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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說，是笨笨的主人被黑。

 

 

 

沈阿姨偷偷提醒高睿盡快還車以免事情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本意是讓他亡羊補牢，結果卻事與願違。

 

我沒報警抓搶車的三人組，他們倒是先讓我在網上被通緝了。

 

高菡不知何時偷拍了我和魏芳蕙起衝突的視頻，掐頭去尾再加上引導性的剪輯，精準踩著下沉市場的痛點。

 

在瘋傳的短視頻裡，我被塑造成了最具爭議性的極端愛狗人士。

 

網友們罵瘋了，甚至羅列出四大罪狀。

 

罪狀一：炫耀為帶狗自駕遊專門買車的財力。

 

罪狀二：嘲諷看不懂外文誤吃狗零食的長輩。

 

罪狀三：為維護有攻擊性的惡犬動手打長輩。

 

罪狀四：對狗毛過敏的哮喘病患者見S不救。

 

視頻深深刺痛了那些天天在寵物主人下面問「你對親爸媽有這麼好嗎？」的孝子賢孫們。

 

他們一擁而上，誓要教我重新做人。

 

視頻的發布者自稱是被女友折磨的可憐男人上網求助，看似給我保護性打碼，實則全方位展示笨笨。

 

笨笨是隕石邊牧，長著一雙鴛鴦眼還有點跛腳，外形特徵很明顯。

 

自詡正義的網友結合車型、地名以及對話中透露的其他信息，很快就扒出了我給笨笨開的賬號。

 

他們發現笨笨一隻狗竟然有三萬多粉絲，徹底破防。

 

在審判者的眼裡，我給笨笨喂進口狗糧是錯，吃牛肉三文魚是錯，補充維生素吃錯，甚至買三位數的牽引繩都是錯。

 

有好事者用小學老師看了會哭的數學水平計算笨笨的日常花銷，竟然算出平均每天高達五百多的伙食費，每月還要花三千多在寵物店洗澡美容。

 

跟我合作拍視頻的寵物店老板連帶著被罵奸商，急得跑來刷屏闢謠。

 

可惜群情激奮，正常評論全淹沒在對我的謾罵討伐中。

 

在#人不如狗#的話題飆升熱門後，高睿發來信息：

 

【姜心玙，你刪掉錄音，我刪掉視頻。】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視頻。】

 

12

 

我第一次知道，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會笑。

 

高睿煞有其事拿來威脅我的視頻，不過是一段鋼管舞。

 

連場景都是他主動布置的。

 

我從小學跳舞，隻當是情侶之間的小情趣，萬萬沒想到自以為珍貴的回憶在他心裡是天大的把柄。

 

可惜我不是那種任人拿捏的「好女人」。

 

別說隻是鋼管舞，哪怕是脫衣舞也威脅不了我一根毛。

 

沈阿姨看到高睿發來的那段話後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臉色灰敗，宛如石像。

 

我一寸寸審視著她：「高睿沒讓你盯著我刪錄音？」

 

「不是的，我真的不知道阿睿會做這種事情！」沈阿姨激動地否認，「我隻是怕他留下案底影響未來。」

 

「阿睿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小時候最善良了，會照顧受傷的小貓，會省下早飯錢給街邊乞丐。」

 

「他說全世界最愛媽媽，以後也要讓我享受最幸福的天倫之樂。」

 

她雙手捂住臉，淚水不斷從指縫間湧出：「阿睿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他不該變成這麼無恥的敗類。」

 

我望著沈阿姨崩潰的模樣，內心五味陳雜。

 

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高睿向我朋友咨詢過意外險。」

 

在今晚之前，我都沒意識到兒子給媽媽買B險有什麼問題。

 

沈阿姨的哭聲戛然而止。

 

助理姐姐捂住嘴，然而瞳孔劇烈顫動的神色已經透露出一切。

 

高睿已經落實到行動了。

 

沈阿姨抬起頭，哭得通紅的眼睛裡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小嶼，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一刻她不再是失敗痛苦的母親，而是我印象中雷厲風行的沈總。

 

她當場聯系律師修改遺囑，同時聯系人力總監清理門戶。

 

我婉拒了助理姐姐幫忙處理負面輿論的提議，但欣然接受了沈阿姨充當補償的車鑰匙。

 

人類勾心鬥角，笨笨是無辜的。

 

無論如何，旅行要繼續。

 

13

 

第二天，我開著新到手的豪車離開了嘉市。

 

網絡上的罵聲愈演愈烈，已然從人身攻擊發展到造謠誹謗。

 

高睿沒等到我妥協，怒而放出了鋼管舞的視頻。

 

雖然他出於自保打了碼，但我的賬號有不少跟笨笨出鏡的日常記錄，評論和私信瞬間充斥著各種汙言穢語。

 

我沒有立即澄清謠言，而是一邊保存證據，一邊任由惡意發酵。

 

極端愛狗的話題雖然有很大的爭議性，但那段視頻一沒鬧出人命二沒造成事故，在流量為王的短視頻平臺上不該有這麼高的熱度。

 

背後必然有推手。

 

從沈阿姨透露出的信息來分析，高睿得知我有錄音後嚇得不輕，好話說盡求她想辦法偷偷刪掉。

 

他剛考上公務員，很清楚錄音一旦曝光會有多大的S傷力。

 

然而在沈阿姨拒絕之前，帶節奏的視頻就出現了。

 

不到半小時各大營銷號跟進，完全是有計劃地制造熱門話題。

 

可見高菡並不像她說的那樣看到高睿在朋友圈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魏芳蕙看似素質低下，實則故意在我的雷電瘋狂蹦迪，從而引導我說出她們想要的話。

 

從結果來看，她們得逞了。

 

高菡順利奪回高睿，魏芳蕙成功對沈阿姨復仇。

 

唯一失策的地方是笨笨太乖了，哪怕痛失 36 根棒棒糖也沒失控咬人。

 

否則攻擊的我的網友起碼還要翻幾倍。

 

大數據時代的網速很快，我前腳被「正義網友」罵得狗血淋頭，親朋好友們後腳就刷到了視頻。

 

我費盡口舌才安撫好爸爸媽媽，閨蜜已經連夜趕來支援我。

 

「姜心玙，你可別衝動，等我到了再動手！」

 

「動什麼手，那是我的財神爺。」

 

在笨笨的吃播視頻評論超過三十萬時，我發布了最新的旅行 vlog。

 

陽光，豪車，草地, 快樂小狗。

 

還有旋轉跳躍的壞女人。

 

14

 

閨蜜刷著鋪天蓋地的謾罵和不斷飆升的觀看量, 對我豎起大拇指：「你贏了。」

 

我謙虛地擺手：「是你剪輯的好。」

 

自證是沒有盡頭的。

 

高菡的造謠視頻搶佔了先機, 闢謠永遠跟不上傳謠的速度。

 

與其追著先入為主的網友們解釋笨笨花不了那麼多錢, 鋼管舞隻是舞蹈的一種，還不如將關注全吸引到我的賬號上。

 

網絡熱點瞬息萬變, 有人看, 才能留住觀眾聽我這邊的說法。

 

第一個 vlog 全是罵聲。

 

有人質疑我的豪車, 有人汙蔑我的工作，還有人放話說要開盒我燉狗肉。

 

我直言車是前男友給的補償。

 

至於為什麼要補償我，那就是留給網友討論的空間了。

 

比起極端愛狗, 男女之間的愛恨情仇才是大眾最喜聞樂道的八卦。

 

有純愛戰士為無情撈女跳河的先例, 正義網友第一時間懷疑前男友被我 PUA 了，迫切想拯救單純大男孩。

 

沈阿姨以為是高睿的手筆，怒而停掉他的信用卡。

 

高睿工資不到五千日常生活全靠啃老，當天就氣得質問我做了什麼。

 

我果斷拉黑, 任由他跳腳。

 

高睿怕輿論影響工作, 我偏要把他拉到公眾視野中。

 

網友能從笨笨的賬號扒到我, 自然也能在我的刻意引導下挖出前男友。

 

這下高菡坐不住了, 開始以高睿現女友的身份帶節奏說我是撈女, 暗示我的吃穿用度全是花富二代男友的錢。

 

她自知德行有虧, 迫不及待踩著我立好女孩的人設。

 

主打一個心疼男人，痛斥撈女。

 

幾段東拼西湊的嬌妻發言，還真吸到了粉絲。

 

那些粉絲厭女又渴望有一個崇拜自己的帶薪保姆，憎恨所有比自己生活水平高的單身女性。

 

我正好是最好的靶子。

 

15

 

沈阿姨在更改遺囑的第二天同步給我。

 

她將所有資產分割成三分：

 

一份留給父母當養老；

 

一份捐給幫助女孩的慈善機構；

 

最後一份是傾注她所有心血的公司嗎, 竟然要贈與我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

 

無功不受祿, 我隻覺得燙手。

 

沈阿姨卻不以為意：「放心，我起碼還能再活幾十年, 就是意思意思表達對你的感謝。」

 

「等我七老八十, 公司說不定早倒閉了。」

 

她的遺囑中沒提高睿一句, 也沒有給他留下分毫。

 

一個母親終於從母職懲罰從解脫。

 

我由衷為此感到開心。

 

而高菡尚不知拼命搶回去的男人已經失去了最大價值，還在上蹿下跳地挑釁我。

 

結果沒開心兩天, 赫然發現本該配合她的高睿注銷了賬號。

 

不僅如此, 越來越多的網友發現了時間線有問題。

 

男人熱衷於鑑撈女，女人則更愛打小三。

 

一看到攻擊原配的第三者，立即發狠忘情恨不得拼了命。

 

高菡自食惡果, 用小號瘋狂轟炸我，魏芳蕙更是急得真人出鏡汙蔑我才是插足她女兒和女婿感情的小三。

 

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身為資深剪輯師的閨蜜熬了大通宵, 為吃瓜群眾們奉上一個精彩總結。

 

與此同時，助理姐姐帶著律師找上了魏芳蕙母女。

 

她們涉嫌在網上造謠誹謗他人，視頻播放量遠超 500 次, 已經造成嚴重的後果。

 

更讓她們崩潰的是, 失聯幾天的高睿主動出庭作證。

 

母女倆當庭發瘋，三人狗咬狗鬧了個大笑話。

 

沈阿姨說高睿在家門口跪了半天認錯賠罪，後來實在撐不住又裝暈賣慘。

 

高睿他爸趁機跳出來指責她狠心，要求經濟補償。

 

結果是父子倆一起被保安趕出別墅區, 不準靠近半步。

 

我有些擔憂：「他們不會去公司騷擾你吧？」

 

「敢來就別想走。」沈阿姨撫摸著笨笨的大腦袋，「這些年高睿偷偷給他爸的錢我還沒統計。」

 

「每分錢都得給老娘吐出來。」

 

我默默豎起大拇指。

 

「來來來，品鑑下我新研發的無酒精雞尾酒！」閨蜜端著兩杯顏色詭異的液體逼近，「一起舉杯紀念四個單身狗的聚會！」

 

我一個健步逃出十米開外：「笨笨, 快跑！」

 

沈阿姨到底是年紀大反應不夠快，被閨蜜親昵地挽住了胳膊。

 

歡聲笑語中，留下了痛苦面具。

 

旅途繼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