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六歲時，妹妹出生。

 

我心裡始終介懷，對她親熱不起來。

 

後來，妹妹因為救我，被車撞S。

 

與此同時，我爸媽離婚了。

 

一個想要兒子，一個想要愛情。

 

我沒了妹妹，沒了家。

 

嚴重抑鬱的我，縱身從大橋上跳下。

 

等我再次醒來，我媽剛被推出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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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生到了妹妹出生這一天。

 

這一世，我決定帶著妹妹跑路。

 

1

 

我叫林盼，是個女孩，我爸想要兒子，在體制內，盼娣招娣，這樣的名字不能給我取，就湊合了個單字「盼」，這是我姥說的。

 

我妹叫林末，出生時難產，我媽生下她後不能再有孩子，我爸取了「末」，就是最後，沒了以後，這是我奶說的。

 

我妹笑起來特好看，花都要跟著開似的，聲音也軟軟糯糯。

 

我在家，她成天跟在屁股後頭，姐，姐，不停地叫，不耐煩了瞪她，一泡淚包在眼眶裡，怯怯地望著，心都要化了。

 

2

 

媽媽說這次懷孕難受，我就被送去了姥姥家。

 

姥姥家在農村，村裡有許多和我年紀相仿的孩子。

 

有一天，新交的小伙伴偷偷和我說：「你媽要生弟弟了，不會喜歡你了。」

 

「你騙人。」我不信且憤怒。

 

「二妞有了弟弟，她媽都不讓她出來玩，天天要幹活。」小伙伴信誓旦旦地拉我去了小河邊。

 

一個和我差不多年齡的小女孩，正在河邊費力地洗著尿布。

 

「有了弟弟，你媽不喜歡你，你爸不疼你，不會給你買新衣服，還天天要幹活。」小伙伴盯著我身上的公主裙嫉妒地說。

 

小孩子的惡意，直白且扎心。

 

我哭著去找姥姥告狀。

 

姥姥嘆口氣，說：「誰讓你是老大，還不是男娃。」

 

「嘖，」小姨聽見了走過來說，「你媽還沒生就把你丟這了，還喜歡你？」

 

「和孩子胡扯啥？」姥姥輕拍小姨胳膊。

 

「我扯啥，盼盼，你媽不要你了，你就安心呆這，小姨不缺你碗飯吃。」她似笑非笑，說完甩著胳膊走了。

 

姥姥抱著我安慰，我不哭了，可心裡開始暗暗討厭上媽媽肚子裡的弟弟或者妹妹。

 

妹妹出生一年後，我到了必須上小學的年紀，爸爸才來接我。

 

回去之前姥姥囑咐我：「要是你爸媽給你臉色瞧，多忍忍，實在不行就跟他們鬧，他們就送你來姥姥這了。」

 

小姨也附和著：「回家長點眼色，幫著多幹活。」

 

我很難過，終於要回家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的喜悅，丁點不剩。

 

去學校報名那天，爸爸帶我交完學費，領了課本出校門時，許多孩子在文具攤上買包書皮，是各種透明顏色的塑料封皮，大小可以直接套在課本上。

 

很好看，我非常想要：「爸爸，給我買幾張包書皮吧，他們都買了。」

 

「買什麼買。」我爸耷拉著臉，拽著我就走。

 

我忍不住地回頭望，小攤上的塑料封皮，在陽光下晶瑩透亮……

 

回到家，爸爸跟媽媽說了我的不懂事，我媽一陣數落。

 

之後，我媽拿出幾張舊報紙，教我包書皮，我有些不情願。

 

看我不動手，她拿著書猛地扇向我的手指，鑽心的疼啊，眼淚刷的一下淌了出來。

 

「哭，就知道哭，自己包，包不好不準睡覺。」我媽扔下書，起身去抱妹妹。

 

我杵著開始腫起來的手指，歪歪扭扭地包起了書皮，報紙上的字，在低聲抽泣中暈花了。

 

這時，妹妹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媽媽柔聲哄著她，我的恨意開始蔓延……

 

3

 

妹妹越大越討喜，粉粉嫩嫩很招人。

 

一個周日，陽光正好。

 

妹妹突然指著我，字正腔圓：「姐。」

 

她會說話了，說的第一個字是「姐」。

 

我愣神之際，媽媽過來抱起她，有點嫉妒地白了我一眼，去找我爸。

 

他倆圍著妹妹，一家三口很溫馨。

 

我低下頭重新翻起了書，心裡的難過像漣漪，一圈一圈漾開來，越來越大，卻也越來越淺。

 

之後，我在家就更像隱形人，不到要學費的時候，基本不主動和爸媽說話。

 

對妹妹的態度，像極了現在形容的渣女，不主動，不拒絕。

 

妹妹喜歡黏著我。

 

能蹣跚走步了，就開始跟在我後邊，就算冷臉也趕不走。

 

抬著一張大大的笑臉，給我端水遞茶的，可積極了。

 

偶爾，可能是受委屈了，也隻是包著一泡淚，拉著我的衣角糯糯地說：「姐姐，抱抱，就抱一小會兒。」

 

轉瞬到了高三，課時越來越緊迫，我辦了住校。

 

偶爾回家，我發覺妹妹和爸媽的交流也很少。

 

她對我倒是一如既往的熱情，黏黏糊糊的，時不時和我說說她的同學。

 

我順嘴搭著話，沒入心。

 

學校住宿生不多，不時有家長來送吃喝，就怕孩子學習辛苦營養跟不上。

 

我爸媽一次也沒來過，倒是妹妹，三不五時地給我送些熟食、水果和牛奶。

 

她好像瘦了，顯得眼睛更大。

 

「大冷天的，別總來回跑，學校食堂有飯吃，餓不著。」我有些不忍心。

 

聽了我的話，妹妹笑得更燦爛：「沒事的姐，這點路算個啥？」

 

「姐，你學習別太累，要注意休息。

 

「姐，水果和熟菜先吃，容易放壞。

 

「姐，有髒衣服不？我帶回去洗，你別自己洗，天太冷，學校打熱水費事，還浪費時間。

 

「姐，錢夠花不？我的零花錢和壓歲錢都攢著呢，拿著。」

 

……

 

我有些難過，這該S的嘴，就算抖動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

 

隻是摸了摸她頭，妹妹乖乖回去了。

 

4

 

偶然的一天，我趁著中午休息時間，去書店買一本數學資料。

 

買到書後，沒敢耽擱，我就往學校走。

 

路過市民廣場時，我看見了爸爸。

 

他摟著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姑娘，笑得皺紋堆疊。

 

那姑娘抬手給他理了理被吹亂的頭發，他抓過姑娘的手沒有再放下。

 

我有點惡心，蹲在路邊幹嘔了半天。

 

回到學校，聞著油墨香，我奇跡般平復了。

 

沒有難過的感覺時，我覺出自己多少是有點病，但那又怎樣？

 

爸爸從來就不是我的底氣。

 

我無所倚仗，抓住能夠擁有的時間，拼了命地學，矯情個什麼勁。

 

有目標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高考到了。

 

我順利考完，並且錄取上了期盼已久的大學。

 

學校位於 S 市，在溫暖的南方，氣候宜人且離家很遠，我非常滿意。

 

我考上了大學，在家依舊隱形，就等拿到學費順利離開。

 

爸媽是不想給的，可經過我妹的宣揚，左右鄰居，親戚朋友，單位同事都知道我考上了大學，還是個 985。

 

大家都相處幾十年了，知根知底，這臉面還得要。

 

妹妹情緒不高，我知道她不舍得我。

 

走前那一晚，她非得要和我一起睡，抱著我不撒手。

 

睡意蒙眬間，隻聽她輕聲說了句：「姐，沒事就別回來了，以後，以後一定要開心。」

 

我的心像被針扎一樣，密密麻麻地疼了起來……

 

5

 

大學近四年，我很忙碌，除了第一年的學費是爸媽給的，之後的生活費、學費都是課餘時間和假期兼職掙的，我也沒有再回過家。

 

偶爾妹妹會打來電話，隻挑些開心的事和我講，關於爸媽的事絕口不提。

 

大四快畢業，我已經找到了工作，也妥帖地安排好了住處，正意氣風發地準備奔向新的旅程。

 

一通意外的電話，讓我不得不回去。

 

爸媽要離婚，他們都不想要妹妹，也不想掏撫養費。

 

談離婚的場面並不激烈。

 

這麼多年，兩人在外邊各玩各的，都心裡有數。

 

妹妹一句話也不說，臉色平靜。

 

「盼盼，你是不是該畢業了？要不你帶著你妹吧，姐妹倆還有個照應。」我爸把矛頭指向我，我媽也看向我。

 

原來，叫我回來，是這個打算啊。

 

我剛找到工作，不說養活不了兩個人，就妹妹還要上學這問題，戶口在這裡，要跟我去 S 市上學，以我現在的能力根本辦不到。

 

我被他們的無恥驚呆了，安靜的時間有點長。

 

「我……」我剛要開口就被妹妹打斷了。

 

「姐姐沒有撫養我的義務。」妹妹這會兒臉色蒼白。

 

「我可以誰都不跟，你們給我生活費和學費，和姐姐當初一樣就行，付到大學第一年為止，這房子我自己住，到高三畢業就搬走。」她一字一句地說著。

 

爸媽的臉色很難看。

 

最終經過了漫長的扯皮，還是籤下了協議。

 

妹妹自己住，直至高中畢業，學費和生活費，他們一人一半，也給到高中畢業。

 

籤完字，他們迫不及待地離開，沒有回頭看一眼。

 

看著妹妹毫無血色的臉，我起身抱住她。

 

其實我很想說：我不去 S 市了，在這裡找個工作陪著你。

 

可是，多年以前自己劃下的那道線，獨自一人早已成為習慣。

 

而且，拼了命學習才離開了這裡，再回來，我不甘心。

 

「姐姐，我懂的，真的沒事，我能照顧好自己，別擔心。」這時，妹妹趴在我的肩頭輕聲說。

 

瞬間，我難過得好像要窒息。

 

6

 

我還是離開了，回到 S 市，提前入職。

 

我工作比誰都卷，好像忙碌就能忘記，我的妹妹，還未成年，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著。

 

我給她打電話，給她轉賬，怕她冷，怕她熱，怕她餓，怕她病，怕她委屈，怕她害怕。

 

可「回去」兩個字始終說不出。

 

妹妹放暑假了，電話那頭是委委屈屈的聲音：「姐，我想你了。」

 

「我這就給你訂車票，到了後，帶你去吃好吃的。」我立刻說。

 

「好呀，姐姐最好了。」她瞬間開心起來，開始邊和我叨叨，邊收拾行李。

 

第二天，我請假去接她，看到我後，她傻兮兮地笑著朝我奔來。

 

看著她，我不自覺地揚起嘴角：沒瘦，挺好的，好像長高了點。

 

我正在尋思是不是該給她補補鈣了，沒有發現妹妹的臉色突變。

 

她衝向我，猛地把我向後一推，隻聽見「嘭」的一聲，整個世界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