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奶，要是生的是個孫子，你不後悔啊？」我試探問。

 

「就你心眼子多。」我奶翻了個白眼，「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個好貨，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能有個好？總歸得姓林，你爸會管，奶年紀大了，哪管得了那老些。」

 

妹妹抱著我奶開始撒嬌賣乖，這老太太，我也越來越喜歡。

順帶說說杜敦敦。

 

小胖子有眼色，還會順杆兒爬。

 

我妹帶他來過一次家裡，就有了常駐的趨勢。

 

「奶奶，您做的菜真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比我奶奶做的還好吃。」小家伙嘴巴很甜的。

 

我奶眉開眼笑，不停給他夾菜。

 

我奶很喜歡杜敦敦，小家伙胖嘟嘟的，眼睛很大，是老太太們最喜歡的孫子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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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還甜，哄得我奶，隻要他兩三天沒來家，就總惦記著問。

 

時間長了，杜敦敦的爸媽也上了門。

 

叔叔阿姨拿著一堆禮物，特別不好意思地來拜訪。

 

杜叔叔濃眉大眼，一臉正氣，特別像帽子叔叔，額，就是帽子叔叔。

 

杜阿姨則像江南女子，秀氣婉約，可一張嘴，額，很爽利大氣。

 

「大娘，真對不住，我家這破孩子打攪這麼多天了，我們才過來。」杜阿姨一進門就開始突突。

 

「我和他爸工作忙，中午沒空給他做飯，每天給他錢去學校門口吃，這孩子，啥都不說，跑您家來蹭飯了，要不是昨天發現給他的錢一直沒用，我們都不知道，太對不住了。」

 

杜阿姨語速很快，杜叔叔在旁邊一臉賠笑，工具人實錘。

 

「吃頓飯值當個啥？外邊的飯菜可不能讓孩子吃，哪有好油，你們忙你們的，敦敦以後就來家吃，添雙筷子的事，墩墩可懂事了，大娘稀罕。」我奶開始大包大攬。

 

還沒等我阻攔，杜阿姨一臉驚喜。

 

「真的啊大娘？這可真是幫了大忙。」杜阿姨抓著我奶的手不松開，像見了親娘。

 

接下來近一小時，娘倆聊得那叫一個投緣，沒人能插得進去話。

 

最後，杜阿姨單方面決定，一個月給拿 1000 塊午餐費，杜敦敦正式加入我家餐桌。

 

我奶說啥都不要，倆人快撕吧了，杜阿姨一個眼神掃過去，杜叔叔扔下錢，拉著杜阿姨就竄出去了。

 

我和我奶呆住了，這時，隻聽樓下杜阿姨大吼一聲：「大娘啊，等放假我就來找您聊天，咱娘倆投脾氣，您等著我啊。」

 

我奶手好像哆嗦了下：「這倆孩子，咋風風火火的，這錢咋整？」

 

我想了下，說：「拿著吧，不拿人家父母也不安心，平時給小胖子多做些愛吃的。」

 

「啥小胖子，人家叫敦敦，多好聽的名字，讓你給叫成啥了？」我奶護上了。

 

我就……

 

22

 

到 B 市第五年，順風順水。

 

程教授現在是我的博導。

 

是的，第二年我就修完本科，提前讀研，現如今已經讀博，程教授收了我當關門弟子。

 

正兒八經拜師後，人脈、資源有很大不同，各種課題項目挑選的餘地很大，收入喜人。

 

並且，前幾年，我還給幾位我很看好的師兄師姐做了前期投資，投入不大，但他們都很有能力，現如今也有了分紅回報。

 

我就是個俗人，錢包鼓著，我活得踏實。

 

我買房了，本想找個環境好一些的新小區。

 

奶奶不舍得這裡的老姐妹，我就把租的這套買了下來。

 

剛好對門一套三室一廳的也出售，立刻買下，給了妹妹。

 

抱著房產證，我妹和杜敦敦吹噓她姐天下第一好。

 

杜敦敦捧哏：那必須的。

 

開心的日子沒過多久，接到了老家警察局的電話，我爸沒了。

 

我爸S了，事情很狗血。

 

翠琴背著我爸養著個小白臉。

 

忘了說了，前些年，翠琴生的是個姑娘，我爸有些泄氣。

 

翠琴比我媽能說會道，所以我爸對那孩子還算疼愛。

 

說回到養的那個小白臉，其實我爸也沒撞破啥。

 

是那孩子有次生病，翠琴不在家，我爸帶去醫院了，不知道咋的要化驗血型。

 

出結果，那孩子是 B 型，我爸都蒙了，他和翠琴都是 A。

 

再後來，親子鑑定，私下調查……

 

孩子不是他的，小白臉也浮出水面。

 

我爸忍不下這口氣，去堵小白臉，兩人爭執間，我爸被捅了幾刀，沒了。

 

小白臉被抓，翠琴也帶著孩子跑了。

 

我們趕緊收拾行李回老家給我爸辦後事，杜敦敦也跟著。

 

白發人送黑發人，奶奶傷心得昏過去好幾次，妹妹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葬禮是杜敦敦幫著我一起操辦的。

 

我可能真的是冷血，心情和表情一樣平靜。

 

我媽沒有出現，從他倆離婚之後就斷了聯系。

 

燒了些紙，我坐著休息，杜敦敦接替我繼續。

 

我仔細打量他，這幾年我很忙，每天回家都很晚，沒遇見過他幾次。

 

這小胖子，長高了，估摸著快 180 了，人也瘦了，隻是這長開的眉眼咋越看越熟悉。

 

我思索良久，終於想起來了。

 

前世，妹妹的葬禮上，有個男同學，號啕大哭，都快厥過去那種，應該，就是他。

 

緣啊，不該走散的人，終究還會到一起。

 

回 B 市後，奶奶精神就有些不濟了，頭發全白。

 

我和妹妹盡量多在家陪她，杜敦敦也天天來，能給她多一絲寬慰也是好的。

 

23

 

又過了些年，我已經留校做了教授。

 

妹妹也從舞蹈學院畢業了，隨了她的心願，我資助她開了個舞蹈培訓班，她每天樂顛顛地教孩子跳舞。

 

杜敦敦也從警校畢業，進了市局，在他爸手底下工作，我們才了解到他爸還是個局長。

 

奶奶這些年看著是緩過來了，身體還算可以。

 

沒有大富大貴，可我們生活得踏實安逸。

 

杜敦敦和我妹畢業後就結婚了。

 

婚禮現場，一對新人，眼神裡依舊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可是他們開心得純粹，傷感得真實。

 

這樣簡單就很好。

 

願他倆，能一直一直，順遂到老，我送上了新婚祝福。

 

我妹結婚後，奶奶就開始催我找對象。

 

也不是沒人追求表白。

 

隻是愛情、婚姻、陪伴，之於我，真的無足輕重，毫無意義。

 

我對男的沒興趣，對女的更沒有。

 

我知道，自己心理多少有點病，可這世人棲棲惶惶，又有幾個沒病的。

 

「不找就不找，以後我和我的孩子給你養老。」看出我真心抗拒，我妹說。

 

「還有我，還有我，咱一起給姐養老。」哪都少不了杜敦敦。

 

「別，千萬別，我還想過些清靜日子，你倆自己折騰就行，別帶上我。」我要跑路。

 

她和杜敦敦，倆不省心的，自己做個荷包蛋都能吃進醫院洗胃的天才選手，我可伺候不起。

 

「姐，你不愛我了嗎？」我妹開始歪纏。

 

杜敦敦也湊過來：「姐，我倆孝順，今晚給做糖醋排骨吃唄。」

 

看看，就這倆貨。

 

倆不靠譜的，效率還挺高，我妹懷孕了，還是雙胎。

 

從懷上到進產房前都很順利，沒出幺蛾子。

 

我妹進了產房，我和我奶、杜叔叔、杜阿姨，在門口等，杜敦敦進去陪產了。

 

然後就聽見一陣鬼哭狼嚎，我們嚇得心裡一陣突突，都在尋思，這得多疼，我妹叫得聲都變了。

 

都在後悔，為啥聽了我妹那個不靠譜的要順產，直接打麻藥剖宮產多好。

 

就隻見，產房門開了，抬出個人。

 

杜敦敦昏了，倒不是嚇得，我妹還沒生呢，他看我妹哭得悽慘，跟著號，號缺氧了……

 

現下隻能換我進去。

 

我妹滿頭大汗，眼淚汪汪地躺在產床上。

 

看見我，剛要張大嘴哭號。

 

「憋回去，力氣省著生孩子用。」我很緊張，全身冒冷汗，聲音卻理智冷硬。

 

我從未對妹妹如此疾言厲色過，她開始安靜下來，配合助產醫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覺得自己也快暈了，妹妹生了。

 

是兩個臭小子。

 

護士抱著孩子讓我妹看，她理都沒理，抓著我的手不放，委屈巴巴地說：「姐，你兇我了，你對我最好的，可剛剛為了這兩個兇我了，你是不是喜歡他們，不喜歡我了。」

 

我有點想揍人，可看著她脫力虛弱的樣子，耐心解釋：「沒兇你，姐是怕你危險，姐最喜歡你，隻喜歡你，行不？」

 

我妹聽完，安心昏睡過去。

 

……

 

24

 

我妹出院後, 在娘家坐的月子。

 

杜阿姨工作很忙，而且做的飯菜, 確實一言難盡。

 

有天妹妹找我，關上門後有些吞吞吐吐。

 

「有話直說, 都當媽的人了。」我順手給她蓋好被子，這大冷天, 不怕月子裡凍感冒啊。

 

「當媽咋了？當媽也是你妹。」她理直氣壯起來。

 

「姐, 我想讓其中一個孩子姓林, 」她偷偷看我，又急忙接著說，「不是為別的, 奶一直覺得對不起我爺，我想圓了她的念想, 所以，所以, 你別生氣。」

 

我停頓了幾秒，說：「這事和杜家商量過嗎？」

 

妹妹點點頭：「說過的，敦敦和他爸媽都沒意見，我隻是一直不敢和你說。」

 

「我不生氣, 你的孩子，想姓啥都可以, 隻是, 姐希望, 你以後多想想自己, 為自己活著, 其他任何人都不如你重要, 知道嗎？」我摸著她的頭，像小時候哄她，一下又一下。

 

「姐~」妹妹眼圈紅了。

 

「月子裡不能哭, 憋回去。」

 

……

 

蛋蛋, 球球，倆侄子的小名，他們的爺爺取的。

 

林朝，杜暮, 兩個侄子的大名, 我取的。

 

一家子取名廢，矮子裡選高個吧。

 

我奶開心得直掉淚, 叨叨著，要是下去了，可以給我爺有個交代了。

 

這老太太, 還下去呢, 且等著吧, 抱著重孫子，那叫一個精神。

 

我妹出了月子，就拉著杜敦敦出去二人世界。

 

扔下蛋蛋球球, 走得幹脆利索。

 

我一手一個, 抱著倆大侄子，和他們大眼瞪小眼。

 

身後，是剛來 B 市時, 我和我妹拍的合照。

 

我妹抱著我的胳膊，笑顏如花，沒有一絲陰霾。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