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臻說:“等亦思真正的穩定下來。”
楚識繪道:“哥,你擁有股份在公司做事更方便,不衝突啊。”
“好了。”沈若臻音色微冷,“我已經決定了。”
他在家裡一向溫和,有時太禮貌,唐姨還要打趣兩句,鮮少露出強勢的面目。雖然他沒有疾言厲色,但短短一句話落字如釘,足夠有力度。
楚太太挪近,說:“你不願意講就不問了。”
沈若臻心口發酸,難道陰天下雨傷疤會疼麼,他道:“謝謝媽。”
楚太太的口紅沾杯後斑駁了,她抿著唇,抬手輕撫沈若臻的脊背,答應道:“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雨勢忽大忽小,下了一夜。
沈若臻第二天早早出門,半降車窗嗅了一路湿潤空氣,到公司,因為是周日,園區裡空蕩蕩的。
辦公大樓每個周末會進行深度清潔,大理石地板擦得光可鑑人,結果不知被誰留下了突兀的湿腳印。
沈若臻的鞋底也沾了雨水,秉著不給保潔部增添負擔的原則,他踩著地面的腳印走到了電梯間。
梯門剛要閉合,沈若臻按下搭乘按鈕。
門徐徐拉開,項明章筆挺地站在電梯裡,握著勞斯萊斯配備的黑色雨傘,傘骨尖戳在地毯上,流下的水滴洇湿了一片花紋。
沈若臻面露意外:“項先生,休息日怎麼來公司了?”
項明章道:“沈總監怎麼也來了,我不記得要求你加班。”
沈若臻邁進電梯,與項明章並排立著,兩個人都快忘了有多久沒這樣同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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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九樓”的按鈕亮著,項明章問:“不按樓層麼?”
沈若臻說:“我也去九樓。”
到九樓門開,項明章先出去,沈若臻跟在後面亦步亦趨,銷售部空無一人,他們經過秘書室,直奔總裁辦公室門口。
項明章刷卡開門,沈若臻一同進去,徑自走到牆邊按電子觸屏。
門“嘭”地關上,項明章貼上沈若臻的背後。
兩個人的臉映在屏幕上,項明章說:“你大清早過來,就是為了不叫我安生。”
沈若臻打開換風系統:“別冤枉人,我又不知道你會來。”
項明章攢的事情多,來趕工,說:“所以你沒打算上九樓,那怎麼跟著我登堂入室了?”
沈若臻本想晚一點打電話的,回道:“我是要告訴你,我媽和小繪答應了。”
項明章說:“嗯,然後呢?”
沈若臻沉吟道:“然後……你要不要喝咖啡?加班用不用幫手?”
項明章問:“這算什麼?”
沈若臻費力掙開,轉過身,幫項明章扭正領帶。
昨天在美華廳的餐桌上當著長輩和妹妹,再輕聲也難為情,他此刻補上:“我也在討你歡心,可以嗎?”
第117章
沈若臻昨晚仔細看過計劃書,今天來公司,準備查些資料,為新團隊的考核機制做個初步設計。
他沒上十二樓,留在總裁辦公室和項明章一起加班,相隔寬大桌面,誰也不抬頭,一旦忙起來都心無旁騖。
各自用的資料橫亙在辦公桌中軸,形成楚河漢界,碰巧一齊伸手,不小心碰了指尖,兩個人才抬眸對上彼此的眼睛。
目光交錯一瞬,就罷了,低頭又是一時三刻。
沈若臻先搞定,建立機制要參考人數、資質和業務體量等方面,現階段隻是打個框架,不算復雜。
輕手輕腳撤開椅子,沈若臻拿走桌上空掉的馬克杯。他倒滿了白水回來,繞過桌邊放下,順手將項明章處理完的文件擺好。
雙手快速敲著鍵盤,項明章遊刃有餘地分心:“還在下雨麼?”
沈若臻轉身踱到窗前,說:“停了。”
敲下最後一字,項明章活動了一下脖頸,他端著水杯到沈若臻旁邊,挨著手臂擠在窗臺上吹風。
這間辦公室能望見研發中心的大樓,沈若臻永遠忘不了項明章帶他去數據中心,幾百隻閃著綠色熒光的服務器,給他的震撼無以形容。
項明章喝一口水,問:“在想什麼?”
沈若臻想起一樁小事,沒對任何人提過,說:“剛進項樾的時候,有一次我差點鬧了笑話。”
項明章好奇道:“你沈行長處變不驚,怎麼會鬧笑話?”
沈若臻說:“我那時隻和凌豈熟,計算機的問題都問他,有一次說到保存數據,我問他文件不打印出來,那保存到哪去了。”
凌豈說保存在公司的“雲端”,沈若臻匪夷所思,問“雲端”在不在園區裡。
項明章說:“你以為雲端是個辦公建築?”
沈若臻道:“我以為跟我們復華銀行一樣,是項樾的保險庫呢。”
項明章忍俊不禁,更多的是後悔。早知今日,當初應該讓沈若臻一開始就做他的秘書,不懂的、好奇的都問他,還能有別人什麼事情。
沈若臻也笑了笑,他看一眼手表,中午了,問:“下午還有安排嗎?”
項明章沒有要忙的,本來打算去俱樂部運動一下,沒想到沈若臻今天會來。
楚家答應了接受股份,比預想的順利,幹脆趁熱打鐵,項明章說:“下午約律師,聊聊細節吧。”
收拾東西離開辦公室,沈若臻朝秘書室望了一眼,他送給馮函的劍蘭養得很好。
搭電梯到一樓,沈若臻先出去,他打電話約雷律師,正好對方在律所辦公,可以接待他們。
勞斯萊斯駛出地下車庫,剎停在辦公大樓門前,沈若臻上了車,將律所的定位傳給項明章。
浸著雨水的路面變得湿滑,項明章開得不快,拐上大街後沈若臻望著園區的外牆,掠過訪問中心,辦公大樓,圖書館……
他忽然想到什麼:“亦思之後是不是該搬走了。”
項明章打著方向盤一頓,他計劃所有事,卻忽略了這個,說:“不一定吧。”
沈若臻道:“等亦思和項樾通信沒有關系了,沒道理繼續留在園區。”
項明章說:“你忘了還有扶持和合作計劃,雙方團隊免不了碰面,在一起會方便很多。”
凡事皆有原則,沈若臻道:“扶持和合作已經是額外的情分,佔別人地方終究不太合適。”
項明章踩油門加速,車身周圍飛濺著水花,說:“律師還沒見,協議還沒籤,你這就考慮著要走了?”
沈若臻聽出幾分不悅,汽車飛馳過園區的尾端,他收回目光坐正。
靜了兩分鍾,項明章道:“怎麼不說話?”
沈若臻說:“我情不自禁地跟你上九樓,就代表我也喜歡離你近一點。”
這下換成項明章沉默,他身兼數職,是法人、總裁、董事,比誰都清楚,一間獨立的公司不可能“寄人籬下”。
都是因為沈若臻,做他的秘書,每天和他一步之遙,出差、應酬,幾乎朝夕相處。
對項明章來說,沈若臻從九樓搬到十二樓都算遠的,如果亦思徹底搬出園區,他無法估計自己的落差。
項明章不情願,不舍得,但松了口:“一切言之尚早,找地方需要時間,不容易的。”
沈若臻也退了一步:“找到之前,要麻煩項樾繼續收留。”
律師事務所在繁華商圈的一棟寫字樓內,盡管是周日,但加班的白領不少,雷律師泡好了咖啡在會客室等候。
沈若臻和項明章一前一後進去,落座寒暄,咖啡太燙了,沈若臻用勺子攪動,抬頭發覺雷律師正在看著他。
“雷律師?”
移開視線,雷律師推了推眼鏡,說:“楚先生,項先生,二位一起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要委託嗎?”
沈若臻道:“是關於亦思的股份。”
雙方大概聊了一個小時,有咨詢,有要求,把不太明晰的地方討論了一下,確定了後續落實的流程。
從律所離開,上了車,項明章系著安全帶說:“是我的錯覺麼,談事情的時候,雷律師有幾次盯著你看。”
講話時看著對方是禮貌,不過沈若臻也察覺到雷律師比平常注意他,說:“我有同感。”
項明章問:“什麼原因?”
沈若臻偏頭衝倒車鏡照了一下,沒發生變化的一張臉,他也不清楚緣由。
手機響,打斷了對話,項明章接聽後沒說什麼,“嗯”了兩聲就掛斷了。他發動引擎,直接駛入一條不能轉彎的大道。
方向與楚家背道而馳,沈若臻問:“去哪裡?”
項明章說:“去缦莊吧。”
附近有一家高級百貨,沈若臻道:“那我買點東西,別空著手看伯母。”
項明章說:“昨晚剛見過面,不用那麼頻繁。”
言下之意是去南區,距離沈若臻上次去已經幾個月了,那一晚他在馬場知曉了項明章隱秘的家事。
抵達缦莊,沈若臻說:“不知道如雲還認不認得我。”
項明章道:“應該認得,駿馬有靈性,識途也識人。”
南區風景依舊,別墅開著幾扇窗通風,不久前,茜姨帶著三名項家的老伙計搬來了,讓整棟房子有了些人氣兒。
項明章和沈若臻去衣帽間,換上騎馬服。
沈若臻身形高挑、單薄,穿什麼都輕盈不笨重,修身的褲子貼著皮肉收進高筒靴裡,腰身和長腿一覽無餘。
他把發絲撸向腦後,戴上圓圓的馬術頭盔,平添了幾分青春氣。
項明章幫他戴手套,說:“在舊社會經常騎馬麼?”
沈若臻道:“別張口閉口舊社會。”
項明章換個說法:“在很久很久以前經常騎馬麼?”
沈若臻差點笑出來,回答:“不經常,學會就不怎麼騎了。”
項明章盤問道:“學了多久,遇見騎得好的,你有沒有多瞧人家幾眼?”
沈若臻說:“沒有。”
項明章又問:“那有沒有人騎馬追在沈少爺屁股後頭,要請你聊聊生意經,喝杯伏特加什麼的?”
沈若臻道:“我十六歲留洋,學騎馬的時候十歲出頭,不會飲酒,不精生意,摔下馬來還要坐在草地上龇牙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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