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程招娣的媽媽申請加我好友。

 

【欣欣老師，可以讓程招娣晚上去您家嗎？

 

【咱們兩家在一個小區，來回也方便。】

 

我：【不好意思啊！若是招娣有什麼問題，可以在課間找我哦！】

 

程招娣媽媽：【不是問題，就想請您幫忙照顧一下孩子。

 

【是這樣的，欣欣老師，我懷孕了，而且懷的是兒子，程招娣在家不方便我養胎。】

 

我：【教育局有規定，放學期間不準許老師以任何形式給孩子補課。】

 

程招娣媽媽：【我們不給錢的，不算補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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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角抽了抽：【不行。】

 

當天晚上我回到家，程招娣媽媽帶著程招娣堵在我門口。

 

「欣欣老師，程招娣就交給你了。

 

「你要是不讓她進去，就讓她在門口站著吧！」

 

1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

 

剛上班，我就收到了一條備注為「程招娣媽媽」的好友申請。

 

這個程招娣班主任特意囑咐過，她左耳殘疾聽不見任何聲音。

 

我今年剛畢業參加工作，她媽媽或許是不放心，想要對我這個新老師多交代幾句。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通過了好友申請。

 

【欣欣老師，你也住在希望小區吧？

 

【我在業主群裡看見了您，還真巧呢！我們也是希望小區。】

 

我：【是啊，確實很巧，招娣媽媽有什麼事嗎？】

 

招娣媽媽：【欣欣老師，可以讓程招娣晚上去您家嗎？

 

【咱們兩家在一個小區，來回也方便。】

 

這是想要補課？

 

我婉拒道：【不好意思啊！若是招娣有什麼問題，可以在課間找我哦。】

 

程招娣媽媽：【不是講題，您就幫忙照顧一下孩子。

 

【是這樣的，欣欣老師，我懷孕了，而且懷的是兒子，程招娣在家不方便我養胎。】

 

我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方便？這有什麼不方便的？

 

我回想了一下剛剛上課時看見的程招娣，看起來是個非常文靜的小姑娘，而且學習也不錯。

 

【招娣是個非常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老師們都很喜歡她。

 

【您可以和她好好溝通一下，讓她注意一下日常互動，相信她會聽您話的。】

 

程招娣媽媽很快回復了我。

 

【不是的老師，道長說了，我這胎可是文曲星下凡，周圍不能有災星，尤其是晚上的時候。

 

【所以，我們想請您晚上照看一下招娣。】

 

道長？災星？

 

我狠狠翻了個白眼，完全沒了交流的欲望。

 

【教育局有規定，放學期間不準許老師以任何形式給孩子補課。】

 

【我們不給錢，不算補課。】

 

我嘴角抽了抽：【不行。】

 

程招娣媽媽沒再回答。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當天晚上我回到家，程招娣媽媽帶著程招娣堵在我門口。

 

程招娣媽媽將程招娣往我的方向一推。

 

「欣欣老師，程招娣就交給你了。

 

「你要是不讓她進去，就讓她在門口站著吧！」

 

2

 

「程招娣媽媽，你等等！」

 

我攔在程招娣媽媽身前，擋住她的去路。

 

然而她非但不減速，反而挺著肚子直直地撞過來。

 

我嚇了一大跳，當即退後了一大步讓開了通道。

 

程招娣媽媽得意地朝我笑了笑，揚長而去。

 

我恨得牙痒痒。

 

扭頭看見程招娣還站在門口。

 

小姑娘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小聲道：「欣欣老師，我去樓下，老師再見。」

 

說著，就往外走。

 

「等等。」

 

我叫住了她：「你有地方去嗎？」

 

程招娣沉默不語。

 

我嘆了口氣，到底是個小孩子。

 

而且她家長給她起的這個名字，重男輕女的思想幾乎溢出來了，隻怕我若是拒絕了她，她真的要在外面待一晚上。

 

「你先進來吧，回去和你媽說好，隻準這一次，下不為例。」

 

程招娣猛地抬起頭，原本平靜無波瀾的眼睛瞬間充滿了淚水。

 

我領著她進了門，叫了份外賣，兩人一起吃了，之後又帶著她寫作業。

 

程招娣全程很安靜，乖巧得不像個七八歲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

 

看著幹淨得仿佛被田螺姑娘光顧過的客廳，我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我還是給她媽發了條信息：【招娣老師，我可以理解您懷孕的心情，但是算命一說都是無稽之談。

 

【昨天晚上的事，我希望隻此一次。】

 

對方並沒有回應。

 

第二天晚上，他們一家又堵在了我的門口。

 

這次招娣爸爸也來了。

 

「欣欣老師，您怎麼那麼晚回來？

 

「孩子交給您了，老公，我們去吃火鍋吧！」

 

我擋在他們夫妻面前，分毫不讓。

 

「招娣媽媽，我微信裡說得很清楚，我不收！」

 

「欣欣老師，話別說得那麼滿嘛，這什麼事都是有一有二就有三的。」

 

我堅決道：「不行！」

 

招娣媽媽笑了，那笑容仿佛在看一個小兒無能狂怒，滿是得意。

 

「欣欣老師，你若是不想剛參加工作就被舉報，還是老實聽話的好。」

 

3

 

「你什麼意思？」

 

招娣媽媽從兜裡掏出一支錄音筆，放了起來。

 

竟是我昨晚給招娣講題時候的錄音。

 

「老師，反正講一次也是講，兩次也是講，你就繼續吧！

 

「不多說了，餓S我了。」

 

我大腦有一瞬的空白，眼看兩人準備下電梯了，忙攔住他們。

 

「你們故意設計我？！」

 

「哎呀，欣欣老師也別這麼說嘛，這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也不是全然無辜，不是嗎？

 

「您也別生氣，我一看您啊就知道您剛剛從學校畢業，您就當我們給您上一課好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

 

招娣爸爸一把推開我，吼道：「老子還要去看電影吃火鍋呢！別擋道！」

 

夫妻二人坐上電梯，揚長而去。

 

招娣走了過來，想要扶起我。

 

我甩開她的手，冷著臉打開了門，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順手攬過正在睡覺的小貓團子，放在懷裡用力蹂躪。

 

小貓不躲不閃，任我蹂躪。

 

招娣在門口猶豫了許久，還是進了門。

 

一進門，小姑娘輕車熟路地摸進廚房，一陣鍋碗瓢盆的撞擊聲時不時傳來。

 

我強忍著去看的衝動，直到招娣端出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

 

她小聲道：「欣欣老師，您吃點東西吧！」

 

「你……怎麼會做飯？」

 

「媽媽說，女孩都是賠錢貨，隻有會洗衣做飯長大後才能嫁出去，所以家裡的飯都是我做的……」

 

我看了看餐桌，隻有一個碗，一份面。

 

我去廚房拿碗，順便看了眼很少踏足的廚房。

 

很幹淨，很規整。

 

我從自己的碗裡撈了一些面條裝在另一碗裡，推給招娣。

 

「坐下吃。」

 

「老師，我不餓。」

 

我隻是重復了一個「吃」字。

 

招娣乖乖地坐了下來。

 

她這樣乖巧，我一肚子火怎麼也發不出來。

 

沉默著吃完這頓飯，招娣收拾好餐桌，背起書包準備出門。

 

「你……你去哪兒？」

 

「我父母他們沒那麼早回去，我知道家裡大門的密碼，現在偷偷溜回去，他們不會發現的。」

 

我嘴巴動了動。

 

招娣接著道：「老師，我會找機會把錄音刪掉的，您放心吧！」

 

招娣走後，我在床上輾轉反側。

 

直到 11 點，我突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老師，你怎麼讓招娣回來了，真是的。

 

【對了，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了。

 

【你記得把家裡的貓扔了，招娣回來身上全是貓毛。

 

【我懷孕了，不能接觸那些髒東西。】

 

4

 

我簡直氣瘋了：【若是不願意，可以不來。】

 

回到我的隻有兩個字。

 

【呵呵。】

 

我：【招娣媽媽，如果你願意拿錄音去教育局就去，不用威脅我。

 

【我家門口也裝了監控，記錄下了你們拋棄孩子的全過程。

 

【我不怕你們去告！】

 

打下這些話的時候，我是有點虛的。

 

畢竟是剛剛參加工作，我還真不敢保證學校會怎麼處理。

 

更何況，我家門口並沒有監控，我隻是在詐他們……

 

招娣媽媽沒有回復。

 

過了大約 10 分鍾班級群裡突然熱鬧了起來。

 

招娣媽媽：【咱們有的老師啊！可真會給孩子灌洗腦湯，孩子不聽家長的，隻聽老師的。】

 

這是在說我的事？招娣真的把錄音刪了？

 

美可爸爸：【看什麼家庭吧！要是你們家孩子，那還不如聽老師的。】

 

李佳媽媽：【精闢，哈哈哈哈。】

 

梓遜爸爸：【大晚上的，你又發什麼神經？】

 

看來招娣媽媽人緣並不好啊！我看得嘴角不住上揚。

 

群裡安靜了片刻，招娣媽媽轉了話題。

 

【老師們能不能不要養貓養狗什麼的，那貓狗身上都是細菌。

 

【要是傳到學生身上，那是遭罪的還是我們的孩子。】

 

梓遜爸爸：【關你屁事，那是人家的自由。】

 

劉玲爸爸：【現在貓狗都打蟲打藥，不會傳染到孩子身上的。】

 

李佳媽媽：【我家也有狗，從小和孩子一起長大的，我家孩子一直很健康，招娣媽媽多慮了。】

 

招娣媽媽：【我這也是為了孩子著想，萬一有的孩子對貓毛過敏，怎麼辦？】

 

梓遜爸爸：【你可以轉班。】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憋屈了一晚上，可算出了一口惡氣。

 

而且，我發現招娣媽媽似乎有些怕梓遜爸爸。

 

每次梓遜爸爸懟她，她都避而不答，而梓遜爸爸說話也毫不客氣，也不知道這兩家之前之間有什麼過節。

 

群內安靜了半個小時，招娣媽媽突然開始瘋狂@班主任李老師。

 

招娣媽媽：【李老師，請回復一下消息。】

 

李老師：【招娣媽媽，有什麼事嗎？】

 

招娣媽媽：【請您回復一下我的私聊信息。】

 

李老師直接甩出一張聊天截圖，大概意思是招娣媽媽說自己懷孕了，希望我把貓送走。

 

李老師：【我說過了，養貓養狗是老師的個人意願，學校無權幹涉。】

 

我擔心李老師難做，緊接著回復：【我出門之前都會粘貓毛的，而且據我所知，班上並沒有對動物毛發過敏的孩子。】

 

梓遜爸爸：【你懷的又不是人家欣欣老師和李老師的孩子，臉怎麼那麼大呢？】

 

兩條信息同時發出，群內再次沉默了。

 

李老師私信我：【不用理她，一家子奇葩。】

 

李老師：【那個群裡從老師到家長所有人都盼著她閨女轉班，沒一個站在他們那邊的。】

 

我一怔，心裡突然為招娣感到不值。

 

剛想仔細問問，業主群突然蹦出來一條消息。

 

1003：【樓上的，能不能別打孩子了？】

 

5

 

我點開業主群，群裡已經互噴了起來。

 

1103：【自己家教育孩子關你屁事！】

 

1103：【S孩子吃裡爬外，還不該揍嘛！】

 

我點開 1103 的頭像，卻是一個男人的生活照，看容貌與招娣有幾分相似。

 

1301：【兄弟，你這下手也太狠了，我跟你隔了三層都聽見了。】

 

702：【喲，你不是說家裡老婆懷孕了，聽不得大動靜嗎？】

 

702：【挨家挨戶地讓我們安靜了，自己家裡反而整出來這麼大的聲響。】

 

吃裡爬外？懷孕？

 

會是招娣嗎？

 

我：【N待兒童是犯法的，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1301：【報警！大晚上的，吵S了！】

 

1103 沒再回復。

 

我想了想，申請加了 1003 的好友。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想請問一下 1003 的孩子是叫程招娣嗎？一個 6、7 歲的小女孩？】

 

1003：【叫什麼名字我不太清楚，不過年紀差不多。】

 

我愈發焦急：【我是他家女孩的老師，您還能聽見他家打孩子的聲音嗎？】

 

1003：【哭喊聲小了點兒，但是還能聽見家長罵孩子。】

 

我的心一沉再沉。

 

和 1003 道了謝，我披上衣服準備去看看。

 

然而正當我走到樓下的時候，1003 突然發來信息。

 

【我去，他們把孩子撵出來了！

 

【我上去看看，您要是方便的話也來一下吧！】

 

我加快了腳步。

 

一出 11 層的電梯，就見一對中年夫妻守在 1103 的門口。

 

男人狠拍 1103 的門。

 

「有你們這樣當父母的嘛！

 

「還有沒有人性？！

 

「孩子還那麼小，你們就給她撵出來！」

 

門內傳來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賠錢東西誰願意要誰要！

 

「別來煩我們！」

 

程招娣木訥地跪在地上，被一個女人摟在懷裡。

 

她抬眼看見了我，眼眶迅速爬滿淚水，怯生生地叫了一聲。

 

「欣欣老師……」

 

我鼻頭有些發酸。

 

男人敲了半天門都沒人給他開門，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是剛剛給我發消息的那位？」

 

「那現在？」

 

我咬咬牙，忍住了奪眶而出的眼淚，拉起程招娣。

 

「謝謝你們了。

 

「我先送她去醫院。」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兩個字。

 

「驗傷。」

 

男人聽出了我話中的意思。

 

「那行，後續如果有需要我作證的，你隨時聯系我。」

 

女人飛快地抹了抹眼淚：「你們有車嗎？這麼晚了，讓我老公送你們去。」

 

我再次表示了感謝，自己開車送程招娣去了醫院。

 

回來的路上，程招娣在後座上睡著了。

 

我從後視鏡裡看著她的睡顏，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上午我沒有課，讓程招娣留在家休息後，我獨自去了趟律師事務所。

 

出來後心卻是涼了半截。

 

律師說雖然法律上有N待兒童罪，可以剝奪父母的撫養權，但是執行起來十分困難。

 

即使有了驗傷報告，家長打孩子的行為也很難鑑定為N待。

 

「中國自古就有『不打不成器』的說法，面對這種現象，民警最多是口頭批評教育幾句，很難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