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寂靜。

 

如S一般的寂靜。

 

我表面還強撐著拍桌指人的霸氣姿勢，內心早就崩潰了。

 

啊啊啊我為什麼要說這件事！

 

昨天晚上明明有那麼多細節可以講，黎澤是怎麼扯著我把我塞進出租車裡的，楊筱又是怎麼驚恐地看著我跟空氣搏鬥嚇得酒都醒了差點報警的……

 

這些通通都可以講！但為什麼放在嘴邊的偏偏是這個？！！！

 

要S了，我還喜歡他這事兒估計洗不清了。

 

我倆各維持著古怪姿勢僵持了數秒後，黎澤居然沒嘲笑也沒打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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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別開眼睛摸了摸鼻尖，一副吃癟的模樣。

 

他一弱下來，我可就敢硬氣了。

 

我理了理衣服順勢甩鍋道：「你要不要從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我覺得就你們每次去的那些地方，發生什麼鬼事兒都不奇怪。」

 

黎澤沒說話，也坐在對面，垂下眸子，眼神有點失焦。

 

應該在回憶吧。

 

我沒打擾他，自顧自跑去冰箱拿了兩罐冰可樂過去。

 

這可把他喚回神了，他抬手摸了摸涼罐說：「我這邊沒有。」

 

前後不過一分鍾的時間，我翻白眼道：「哥哥你還能更敷衍一點嗎？」

 

黎澤的手緊了緊，問我：「你對誰都這樣嗎？」

 

我一臉不明所以：「什麼？哪樣？送可樂啊？」

 

黎澤頓了頓，把手裡的東西啪地懟我面前，糾正道：「叫哥哥。」

 

我：「……」

 

呸！

 

你才對誰都叫哥哥！你全家……禍不及家人，我深吸氣。

 

「關你什麼事？前男友！」

 

說完我看著黎澤臉上五彩繽紛的表情，爽快至極。

 

其實不是，這稱呼我就對他一個人禿嚕出來過，這表示我無語的心情。

 

但我不準備解釋，不然會讓我有種他在吃醋的錯覺。

 

我不要再有期待。

 

「那我接著回憶一下大前天的事情吧」，我妥協。

 

黎澤卻跟我槓上了似的，說道：「把你前天晚上，生日會上的所有細節說一遍。」

 

「有哪些人，都跟他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一秒都不能漏。」

 

我定定看著他，不得不問：「耳朵聽不見還是腦子不好使？我不是說過一遍了嗎？！」

 

我這話不算客氣的，因為我有一點點生氣，沒來由的。

 

我以為黎澤就算不跟我吵起來應該也會露出些意外或不悅的神情。

 

但他沒有，他甚至還特別淺地勾了下唇，然後無比好脾氣，好到讓我有被哄著的感覺。

 

他說：「辛苦了，再講一遍好不好？」

 

草，他使用美色，犯規。

 

我抱著頭把臉埋進胳膊，一邊在心裡痛批自己一邊老實復述。

 

「我在廁所吐了大概半小時，完了楊筱就送我回家了……」，我疲憊道：「沒了。」

 

黎澤抿著唇沉思，我一動不動盯著他道：「你要敢讓我再說一遍，我就跟你拼命。」

 

黎澤又笑了。

 

我覺得他怕是臉部神經出了問題，對著我的表情怎麼越來越豐富了呢。

 

「在廁所半小時？都幹了什麼？」

 

我聽見這話氣急攻心，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

 

「吐啊！我說了吐了半小時啊！」

 

沒想到黎澤下一句更讓我暴走：「啊，你一個人？有證人嗎？」

 

當我是嫌疑人呢？！還證人？！！

 

黎澤衝我眨了眨眼，很認真，不像開玩笑。

 

我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又縮下來，想了想回：「楊筱陪著我去的，並且……」

 

我欲言又止。

 

「嗯？」，黎澤低低地發出個音節追問。

 

真受不了，我生無可戀道：「她手拿我的 DV 全程跟拍了我的生日會……」

 

黎澤聞言眉梢一挑，眼睛眯了眯：「所以，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7.

 

足足 85 英寸的 4K 大屏裡，無比清晰地展現著我在五光十色的大包廂正中央，狂甩頭發猛扭腰肢，一手抱話筒高歌，一手摟楊筱揩油的畫面。

 

黎澤垂眸看了下我，意味不明。

 

我抬手緩緩遮住半邊臉，覺得他此刻應該是得到了上個問題的答案。

 

「額……這段不重要」，我欲哭無淚地按著遙控板的快進鍵。

 

「你」，黎澤動了動長腿，想了下措詞評價道：「體力挺好的。」

 

我：「……」

 

謝謝您。

 

畫面來到廁所裡，最開始楊筱在隔間外守著我，我在裡面嗚呀嗚呀地吐。

 

那聲音，我自己聽得都皺眉，忍了兩分鍾後我實在忍不了了，準備關上這個讓我身敗名裂的東西。

 

但突然，畫面裡，隔間的門開了。

 

我腳步搖晃地走了出來。

 

這和我的記憶出現了偏差，我跟黎澤對視一眼，繼續看。

 

鏡頭亂晃，楊筱把 DV 塞給了我，自己趴馬桶邊上接力去了。

 

我極為自戀地把 DV 的鏡頭衝向自己比耶賣萌，玩兒了得有十幾分鍾。

 

楊筱沒動靜了，估計是吐完累得眯著了。

 

我也是，我眼皮開始打架，鏡頭隨著胳膊緩緩下落，然後停在腹部。

 

但仍然可以框進我大半邊臉，我在眼睛徹底閉上的那一刻，嘴巴一撇，有些委屈地叫了一個名字。

 

「黎澤。」

 

此刻的我和他，都是一震。

 

他想什麼我不知道，我也不敢看，總之我是覺得丟臉。

 

這不舊情難忘的實錘麼？

 

我可真會拆自己的臺，打自己的臉。

 

鏡頭裡的我念叨完一聲後，久未動彈，鏡頭外的我松了口氣。

 

氣剛松到一半，裡面的我又他媽不爭氣地開口了。

 

「我還沒許願，我的生日願望……唔」

 

「我還是想要黎澤，要他能在我身邊，能天天陪著我，就跟我家的那些 AI 一樣，隻要我喊一聲，他就能答應我。」

 

這話剛落，我脖子上的項鏈就白光一閃，繼而光芒越來越大，直到填滿整個鏡頭，什麼都看不見了。

 

視頻播放完畢，四周一片寂靜。

 

我呆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我雖然在積極幫黎澤想辦法找原因，但我其實從來沒覺得，原因會是自己。

 

太荒謬了，不是嗎？

 

可現在事實擺在我面前，錚錚作響。

 

竟然真的是因為我？！我隨口的一個生日願望？！

 

我機械地轉頭，去看黎澤的表情。

 

他坐在離我一米遠的沙發上，微垂著頭看自己搭在旁邊扶手上的寬厚手背，一言不發。

 

以我並不多的跟他相處的經驗，我覺得他現在很生氣，在隱忍。

 

不過也是，任誰好端端的，突然就因為別人隨口一句話，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遊離態，還耽誤自己追求的事業，能不生氣的？

 

他能忍住沒起來衝我宣泄，已經是很紳士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蒼白地解釋，心裡非常慌。

 

這樣一來，他肯定更不會喜歡我了，我想。

 

「我會想辦法補救的」，我說。

 

黎澤聞言突然抬起眼睛，堪稱銳利地盯住我。

 

我嚇得眼睛都紅了，磕磕絆絆地起身，衝進臥室去首飾盒裡翻那條項鏈。

 

「怎麼了？」

 

黎澤不久後跟了過來，看著我手裡捧著那東西在啪嗒啪嗒掉眼淚，語氣前所未有的寵溺。

 

他竟然抬手替我擦了擦，說：「別哭，沒怪你。」

 

這些我都沒空在意，因為……

 

我把項鏈往他眼前捧了捧，顫聲道：「它變黑了…它原來是白水晶的啊，怎麼辦，它是不是被我弄壞了？」

 

黎澤捏起一看，皺眉道：「確實是黑色。」

 

「完了」，我身上發軟，直往下栽，喃喃：「那你是不是變不回去了？是我害了你，我可怎麼跟警察交代，怎麼跟你爸媽交代啊……」

 

黎澤心疼的情緒被後半句弄得不知道該不該升起來。

 

他表情復雜地扶住我，反安慰道：「沒事，還沒到那步。」

 

「這東西，從哪兒弄來的？」，他問。

 

我突然又有了力氣，直起背道：「楊筱。」

 

楊筱，我閨蜜，一個重度愛好者。

 

她愛好挺廣泛，什麼塔羅牌，星座，異空間，但總之一句話。

 

什麼東西越邪門兒，她就越喜歡。

 

我從楊筱那兒得知，這項鏈是她在一個同好的網店裡買的。

 

我跟黎澤盯著某寶商品頁面，商品圖上面隻有一行孤零零的簡介：白水晶，靈。

 

半晌後我說：「除了價格，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

 

標價——99999 元。

 

我咽了口水。

 

楊筱真是親閨蜜，可太舍得為我花錢了。

 

那商品右下角已售那兒的那個 1，估計就是她。

 

而現在，我要當那個 2 了。

 

我付款的時候抽了口氣，黎澤憋笑道：「等回來給你報銷。」

 

我手一揮，堅強又大氣：「不用！」

 

就當是給我上段感情的安葬費了。

 

8.

 

事情解決一半了，接下來就是等快遞了。

 

我拍了超級加急，但至少也得要兩天時間。

 

才兩天……

 

也許這件事後，我和黎澤就再也不會有交集了吧。

 

莫名惆悵間，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衝黎澤說：「等等，萬一項鏈隻是其中一個要素呢？」

 

黎澤倚在小吧臺前操控著掃地機器人懶懶應了聲：「嗯？」

 

我吸溜了一口面條：「別忘了，我許的可是生日願望。」

 

黎澤一頓，機器人跟著攸地停住，發出聲怪異的響。

 

我嘿嘿一笑：「就是突然開個腦洞，應該……不用等明年的，是吧？」

 

黎澤沉沉看著我，像是想把我拎起來扔出去。

 

我心虛地低頭繼續吃面條。

 

黎澤雖然能碰到我碰過的東西了，但別人還是看不見他，摸不著他。

 

他也不會覺得餓，不會覺得困。

 

很神奇，我的評價是，他現在好適合當個夢中情寵。

 

能說話會幹事兒，還不花我錢。

 

絕了。

 

小型公司的小老板是沒有休息日可言的，我總要追著客戶跑。

 

周日的晚上，我又跟楊筱一起參加了個酒局。

 

慶功的，大學的單子籤成了。

 

但我半道兒上把酒換成了水，壓著沒敢喝多。

 

因為下午的時候，快遞給我打電話，說把我的快遞放在大廳快遞櫃裡了，讓我記得取。

 

物流太給力了，最終用時居然才一天半。

 

我掛掉快遞電話的第一件事，就是衝旁邊欲言又止的黎澤保證：「放心，晚上不喝多，不會耽誤事情。」

 

我說到做到。

 

但黎澤扶著我下出租車的時候，冷風一吹過來，我還是覺得有點暈。

 

黎澤擋在了我面前，但沒什麼用。

 

我嘲笑他：「哈哈，我抓碰不到所有的風，它會穿過你。」

 

黎澤拉住我的一隻手，看著我原地晃來晃去，慢慢把眼淚晃了出來。

 

「黎澤，我也抓碰不到全部的你」，我說：「你會越過我。」

 

手腕上的受力突然增加，黎澤動了動嘴唇。

 

我搖頭打斷他：「別說抱歉。」

 

我抬腳往大廳裡走，一步步靠近快遞櫃。

 

邊走邊笑：「我最怕你說這兩個字了，因為我心裡知道，你也沒什麼錯。」

 

「你和我在一起的目的和原因從一開始就告訴過我了，沒有欺瞞過。」

 

「你不花心沒出軌一有時間就過來找我，跟我約會，沒有逃避敷衍過。」

 

「你隻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你隻是不喜歡我。」

 

「你又有什麼錯。」

 

我腳下一個踉跄，黎澤攔腰把我抱住，順便讓我在他懷裡翻了個身。

 

「蘇妙……」

 

我不敢看他，自己又轉過身去，自言自語。

 

「我也沒錯。」

 

「他們罵我戀愛腦，沒出息，自輕自賤，我通通都覺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