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我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隔著網線，這屆網友不好騙。

 

我說我爹不疼娘不愛，就像地裡的小白菜。

 

網友：「我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沒爹沒媽。」

 

我說我家境貧寒，吃不起飯。

 

網友：「什麼？還要吃飯？我們都是喝西北風，管飽。」

 

我說我弟弟重病，需要很多錢治，如果他走了，這座城市就剩我一個人了。

 

網友：「明天整個江市隻能留一個人啊？我咋沒收到通知？我姥還在江市呢，求你別把她趕出去。」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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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屆網友的精神狀態怎麼比我還癲？

 

就在我以為乞討致富之路未半而中道崩殂時，有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出現了。

 

單純多金好騙，就差把「冤大頭」幾個字寫在臉上。

 

我說什麼他信什麼，腦補能力過強且同情心泛濫。

 

從看我直播近兩個月到現在，次次到場，穩坐榜一，從不缺席。

 

播多久他就看多久，禮物嘎嘎刷。

 

我沒被房東趕出去，全靠這呆瓜。

 

直播間和他聊聊天，唱幾句小尖尖，輕松日入過千。

 

可凡事具有兩面性。

 

這冤大頭好像有那個大病。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賣慘賣得太過，導致他天天催著我直播。

 

從原來的一星期播一次，到五天播一次，到三天，最後被他催到每天都播。

 

播到我想吐。

 

關鍵不播還不行。

 

一旦我有休息的念頭，他就天真地提醒我我還有個重病在床的弟弟。

 

我總不能自打嘴巴子，說其實我弟身體好得很，啥事沒有。

 

除此之外，他還是妥妥的話痨怪+粘人精，一刻也不讓人清淨。

 

直播兩小時，全程找我嘮嗑，不搭理他，他就在評論區一直發。

 

想摸一點魚都不行。

 

導致我每次下播嗓子眼幹到冒煙，抱著水桶哐哐喝。

 

這多嚇人啊。

 

拜託，我是來上網要飯的，我不是來打卡上班的。

 

我隻是想在我媽沒原諒我之前，找個輕松的活糊口飯吃。

 

核心要義是輕松，是擺爛啊。

 

結果我現在卷到連專業主播看了都害怕。

 

她們說沒見過我這麼拼的，整整兩小時，舌頭都來不及捋直，上句接下句就怕說得遲。

 

我：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噫籲嚱！直播乎難哉！乞討乎難哉！直播乞討之難，難於上青天！」

 

5

 

手機消息一條接一條，愈發急促的提示音將我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冤大頭：

 

「寶寶，你今天又去餐廳裡刷盤子了嗎？」

 

「還又是在外面撿垃圾？」

 

「你可以不用這麼獨立要強，什麼事都自己一個人扛，因為你的強已經來了。」

 

「你就坐在那直播，我給你刷禮物，這也是掙錢的方式，不是非得出去幹體力活的。」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見不得寶寶吃苦，我就喜歡給寶寶花錢(∩ㅍ∩)」

 

過了一分鍾：

 

「寶寶，你怎麼不回我≧=≦」

 

「怎麼還不直播？」

 

「是弟弟又住院了嗎？」

 

「我認識一個在骨科方面很厲害的專家，我們讓他給弟弟看看好不好？」

 

過了兩分鍾：

 

「寶寶，你現在忙完了嗎？」

 

「你快來直播，我好想看看你。」

 

「你每天這樣好辛苦，今晚多播會兒吧。」

 

過了三分鍾：

 

「每天見寶寶的時間好少啊。」

 

「寶寶你來給我當秘書好不好？薪資隨你開。」

 

過了四分鍾：

 

「寶寶，你吃飯了嗎？」

 

「我今天吃到一家很好吃的江南菜，下次我們一起去吃好不好？」

 

過了五分鍾：

 

「寶寶你在幹嘛？」、

 

「還沒蹲到你直播≧∩≦」

 

「我今天給你準備了驚喜 o(╥﹏╥)o」

 

現在：

 

「寶寶，你不會是餓暈過去了吧？？？」

 

三句不離直播，密密麻麻的消息看得人兩眼發黑。

 

再不回，我怕這貨會報警。

 

深吸口氣，順手敲出幾個字。

 

「催催催，來了傻逼。」

 

下一秒，對方的輸入狀態欄瘋狂閃動。

 

我這才看清自己發了什麼。

 

眼疾手快撤回，改口：

 

「啊不是，我是說來了憨批。」

 

對面陡然陷入了沉默。

 

呸呸呸。

 

我連忙再次撤回。 

 

今晚怎麼回事，嘴老打瓢。

 

我晃了晃腦袋，重新組織語言：

 

「不好意思哥哥，我剛剛刷完四百個盤子，又撿了五十條街的瓶子，賺了二十四個鋼镚子，有些激動，手滑了。」

 

冤大頭好似終於松了口氣，語氣迫不及待：

 

「我就猜到，肯定是這樣！寶寶今天這麼累，手一定很疲憊！」

 

「對對對。」

 

我瘋狂點頭。

 

不播不行，趕回家播又太晚。

 

本來這個點正是小吃街熱鬧起來的時候，周圍不少人，但偏偏我屁股下坐著的這個攤位經營慘淡。

 

幹脆坐這兒戶外播。

 

組裝好簡易支架，找好角度，我轉頭和攤主大爺打了聲招呼。

 

別的攤主忙得熱火朝天，大爺悠哉悠哉數著竹籤。

 

他擺擺手，笑眯眯的：

 

「不打擾不打擾，小姑娘你隨便弄，不影響的。」

 

謝過大爺，我點開軟件。

 

【系統提示：CHA 進入日月昭昭直播間】

 

專屬入場特效，金光帶閃，讓人想忽視都難。

 

隨後陸陸續續湧進一百多人。

 

大多都在劃水，活躍的其實沒幾個。

 

我像往常一樣溫柔地說著開場白。

 

「寶寶們晚上好呀～」

 

下一秒餘光掃過屏幕，大大的會員專屬金色加粗彈幕飄過。

 

CHA：【說好八點直播的，寶寶又遲到了，今天遲會兒下播吧。】

 

唇邊的弧度瞬間僵住。

 

加播等於加班。

 

按平時我就忍了，但今天不知怎麼的看見冤大頭這話，我一下就應激了。

 

猛拍桌面站起身：

 

「funny model gou pee，現在明明才七點八十六！」

 

6

 

評論區：

 

「剛剛主播說的啥？」

 

「大妹子，這還是中文嗎？」

 

「聽懂了又沒聽懂，再看看。」

 

「好像在罵人，但又不確定。」

 

直播間說髒話會被封，違禁詞太多，這是我自創的一套昭言昭語。

 

我清了清嗓子，喝了口塑料水瓶裝的酒以作掩飾。

 

「最近在練英語口語。」

 

CHA：【原來如此，我就說寶寶怎麼會罵人呢。】

 

系統提示：CHA 為主播日月昭昭贈送「愛的抱抱」×99。

 

一個愛的抱抱價值三十九塊，和平臺分完再扣稅，也有不少。

 

在金錢的撫慰下，我默默恢復平靜，還笑著給他比了個心。

 

CHA：【寶寶笑起來好好看，好甜。】

 

【寶寶的小虎牙我好喜歡，像個藝術品。】

 

【奇怪，我們家怎麼沒有虎牙基因。】

 

【我之前也想做一個同款虎牙，醫生不給我弄，還說我有毛病。】

 

我內心表示醫生說的對，表面卻是耐心安慰。

 

「我那是換牙時喜歡舔，長錯位的啦。」

 

正常人誰會特意把牙整歪。

 

CHA：【我記得我是五歲換的牙，寶寶你幾歲換的牙？】

 

【我十歲就都換完了，寶寶你幾歲換完的呀？】

 

【我媽說我換得快是因為不愛吃糖，寶寶你小時候愛吃糖嗎？】

 

【我記得那個時候女孩子好像很喜歡大白兔奶糖，寶寶你喜不喜歡？】

 

【寶寶？】

 

【寶寶？】

 

【寶寶你說句話呀？】

 

又開始了。

 

還有完沒完？

 

能不能把他毒啞。

 

人真的很容易幹一行恨一行。

 

煩人精上身，像他媽念經一樣。

 

我再度職業假笑：

 

「不知道幾歲換的牙反正一直在換不知道幾歲換完的反正已經換完了愛吃糖但不愛吃大白兔奶糖別問我為什麼不喜歡吃大白兔就是不喜歡也別問我喜歡吃什麼糖隻要是好吃的我都喜歡也別問我為什麼覺得大白兔不好吃眾口難調反正你又不愛吃。」

 

一陣沉默後。

 

CHA：【寶寶你今天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不過更喜歡了。】

 

屏幕悄悄劃過一串愛心泡沫。

 

系統提示：CHA 為主播日月昭昭贈送「甜蜜守護」×99。

 

一個甜蜜守護價值六十九塊。

 

評論區：

 

「......驚呆了老鐵。」

 

「主播今天怪暴躁的，榜一怪變態的。」

 

「新來的，請問這是什麼新型 SM 嗎？」

 

後面冤大頭突然話少了起來，隻顧著悶頭刷禮物。

 

一波特效比一波炫酷。

 

原本寡淡的直播間人數逐漸上漲，不少新進來的冒泡。

 

「哪裡來的傻地主懵頭送錢。」

 

「這主播什麼來頭？」

 

「昭昭好像家裡情況不太好，弟弟重病，爸媽不管，就靠她自己賺錢給弟弟治病。」

 

「十個主播，九個這麼說。也不知道真假。」

 

「昭昭簡直是美強慘的代表了，很少直播，其餘時間都在賺錢養家。」

 

「我們昭昭就是那種又乖又柔弱的類型，清純堅韌小白花。」

 

胃有點燒得慌，嗓子也發幹，想吃點什麼。

 

我左看右看，目光停留在大爺的攤子上。

 

「大爺，麻煩給我炸一盤串串。」

 

大爺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小姑娘你確定嗎？我這賣的很少有人會吃。」

 

他掀開蓋著的布，齊齊整整的竹筐裡，串著各式各樣的蟲子。

 

一眼掃過去有幾十種。

 

有螞蚱、蠶蛾、大麥蟲、神仙蛹、竹節蟲等，個個肥圓肉厚。

 

其中一個竹筐爬滿了綠油油的豆蟲，手指粗長，身體蠕動。

 

7

 

手機正對著我，因此身後的攤子也入鏡直播間了。

 

「臥槽，嚇老子一大跳。」

 

「他媽的鏡頭一掃，我手機都想丟掉了。」

 

「我本來在放大看昭昭的美貌，直接一激靈。」

 

「別說女孩子了，就連男孩子都不敢吃這個。」

 

「我靠了，怎麼還是活的。」

 

「怪不得這老大爺攤子沒人來，這他媽幾個膽敢來。」

 

「看得頭皮發麻了。」

 

「這些東西掉我身上我直接表演原地去世。」

 

「主播肯定不敢吃。」

 

「......我怎麼好像看到主播咽口水了？」

 

「那是怕的！說不定等會直接嚇得尖叫，坐等主播被嚇哭嘿嘿嘿。」

 

就連埋頭刷禮物的冤大頭都忍不住了。

 

CHA：【寶寶別看，你最怕蟲子了。】

 

而此時的我盯著竹筐兩眼放光。

 

童年回憶啊，復油炸完別提有多香了。

 

當即顧不上看直播間，大手一揮。